可是回到书房,仍是满案的折子。
阿宝重新落坐书案,研墨提笔,却顿住。
其实许多折子都是在问——萧王府的那场大火。
江南文坛的士子要安抚,答案必须有理有据。
萧氏的旁系族人,亦得给出说法。
本来,萧云峥的认罪书,极好用。
但沉默半晌,阿宝想,弑生母,杀手足,私调震天雷……
任何一桩都足以萧云峥,身败名裂。
而太极殿的奏折,更是难上加难。
思虑再三,阿宝再次提笔,于奏折落了笔。
案边灯烛又换了一轮。
原本昏暗的烛火倏地明亮,又渐渐变沉。
而阿宝终是合上奏折,火漆密封。
蓦地,她听见熟悉脚步,一抬眸,不由温柔浅笑。
提着食盒进来的黑袍皇叔,端出一碗银耳羹。
“看完了帝都来的信?”
分明看到了案前的密封奏折,黑袍皇叔却不提一字,只道:“温娘娘在信中,说了什么?”
阿宝亦不隐瞒,密信递给皇叔,再接过皇叔递来的银耳羹,边尝边道:“母妃在信中写,宫里斗得厉害。”
“李嘉妃势头正盛,隐隐有皇后之尊。”
“有几位妃嫔见状,转而投向了李派。”
“倒是柔妃,竟投诚,愿与关雎宫共进退。”
闻言,黑袍权王收了信,丢进火盆烧毁。
而阿宝继续道:“至于前朝,父皇数次召见袁首辅,言语间的暗示,似在询问有谁堪为——来日辅政重臣。”
“一个尚在襁褓的六皇子,是多少家族一跃而起的踏板啊。”
话落,阿宝冷嘲轻笑。
所以裴南山此番,不惜用上活尸毒。
既能趁着江南疫乱,大赚一笔;
又能将萧王府的震天雷爆炸、起始于渠梁河碑的疫病,皆说成是立下皇太女的——天谴。
“近日来,皇六子是天降紫微星的预言愈演愈烈。”
“他们真是太着急了。”
“听说我远在江南,帝都朝堂已有朝臣在袁首辅的示意下,准备趁乱请废皇太女,改立六皇子为储。”
黑袍权王沉声:“急则生乱。”
“嗯!皇叔说得对!”阿宝奉承得认真。
却听黑袍皇叔问:“就今晚,早点歇息,好不好?”
“……但是这案上的事,还有许多。”
说着,阿宝将手中折子,无奈地晃了晃。
谁知却被黑袍皇叔一把夺走。
“但是,你已连续好几晚通宵。”
话音未落,被自家皇叔打横抱起的阿宝,惊得紧搂住他脖颈。
又见皇叔低头盯着她,嗓音沉冷,颇有警告意味。
“轩辕阿宝,你答应过我什么?”
“长命百岁,白头偕老。”阿宝小声嘀咕。
被放进内室床榻的阿宝,坐在榻边。
稍微低头,便是半蹲在她面前的黑袍皇叔。
“你倒是还记得。”被气到冒火的黑袍权王,却仍不忘温柔握住阿宝的双手:“就当是陪我。”
“我好困,想我的阿宝哄我休息会。”
此情此景,阿宝愧疚,反手捧住黑袍皇叔的脸。
四目相对,明明是叱咤北疆的雄主,却如他曾经所言那般,收敛利爪,当一头臣服的野兽守在她身旁。
沉默半晌,她又搂住他脖颈,窝进他怀里。
黑袍权王的呼吸渐沉,抬手抚着怀中人的背,而她把头埋进他肩窝,泛红的眼尾带着湿意。
“皇叔,你可千万别有事。”
闻言,轩辕凤燃微怔。
心念电转的最终,黑袍权王敛眸失笑。
月上中天,夜色渐深时。
床榻,轩辕凤燃终于哄睡了他的阿宝。
提了提绒被仔细盖好,他小心翼翼用指腹描摹她的眉眼,酝酿良久才敢俯身在她额前落下虔诚一吻。
但数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却依然挡不住阿宝半夜惊醒。
抬手抚上心口,那里的血肉如擂鼓,慌得厉害。
她想起身走走,却刚掀起绒被一角,搭在她腰间的大手便瞬间收拢,吓得她讶然回身。
“皇叔没睡着?”
“怕你夜里又做噩梦。”黑眸温柔的黑袍权王将人圈紧在他的怀中,哑声问:“想去哪儿?”
阿宝恍惚脱口:“想到皇叔心里去。”
一瞬间的沉默,掷地有声。
瞧见皇叔憋着笑,阿宝尴尬低头。
都怪璇玑为叫她放轻松,总在她面前读话本。
刚睡醒的脑子发昏,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的阿宝,真是……”黑袍权王低头盯着几乎要缩成团躲进他怀里的阿宝,终是没藏住笑意。
“无论做什么,总能叫我心生欢喜。”
“睡了睡了!这大半夜的!赶紧睡!”
阿宝默默捂住耳朵,装无事发生。
与此同时,离开江南的马车上。
徐樱忧心:“徐家的生意被查抄,萧王府的暗桩被拔除,公子,咱们往后怕是更难掌控江南的动向。”
“不是咱们。”裴归尘闭眼假寐:“是裴南山。”
一场萧王府大火,萧云峥以己作饵。
而蠢货自以为是,果然中了萧云峥不破不立的一计。
裴南山真是老了,竟将萧云峥与萧王妃相提并论。
死寂里,裴归尘面沉如水。
如今最要紧的是那一枚,螭魅扳指。
也不知萧云峥赴死前,究竟将它藏在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