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申时相交一刻,武肃行刑。
而一直等在江南的苏枫月,终是收拾了行李。
闻讯,阿宝特意赶到码头,送苏枫月一程。
“这些日子在江南,倒像是过了大半辈子。”苏枫月感慨:“殿下可还记得,当日武肃带来求娶萧净月的聘礼,恰是停泊于此地码头,一船接着一船,多么风光无限。”
闻言,阿宝顺着苏枫月的视线,放眼远望。
头尾相连的数船聘礼早已被武忠伯夫妇变卖,用来救子。
但,毫无用处。
江南人人皆知,公主驾临,手里握着太极殿颁下的御旨。
而御史张大人重伤,挑衅的是太极殿的颜面。
风口浪尖,心明眼亮的都懂。
一着不慎,赔进去便是全族性命。
沉吟半晌,阿宝道:“武肃递了话,临刑前想见你一面。”
她大可隐瞒,但有些决定需苏枫月亲自来做。
闻言,苏枫月摇了摇头。
“父亲母亲十分担心我与武肃曾有婚约,影响我将来的婚事。”曾经那一个爽朗明媚的世族贵女,又回来了,笑道:“但我更多却觉得如释重负。”
“便算是我,独善其身吧。”
“他做下这许多难堪事,我不想惹一身腥。”苏枫月握住阿宝的手,斩钉截铁道:“有些面,不必再见了。”
一听这话,阿宝狠狠松了口气。
“那么,慈济院便拜托你了。”她岔开话头,安抚笑道:“待我回到帝都,咱们再约着喝酒吃肉。”
苏枫月开怀释然:“那是自然。”
“先前,殿下从楚越送来那封信里嘱咐,买些牛羊养在农庄,既能让孩子们多锻炼,亦可挤牛羊奶给孩子们补个子。后来,倒叫我研究出了好几种奶品。”
“待公主殿下回来,咱们再比比谁的厨艺更好。”
苏枫月信心满满,阿宝亦笑得眉眼弯弯。
“比就比,到时,我带一好彩头过去。”
话落,目送苏枫月登上回帝都的船。
阿宝向初见时,骑马打球的飒爽姑娘,抬手挥了挥。
直到,船影消失在河道远处。
阿宝转身,却看到了熟人。
那是,梁青渔?
楚越海一别,已是数月。
但时常的书信往来,阿宝见梁青渔倒也不生疏。
只是,码头终究并非说话的好地方。
转念一想,她前往御史府,而梁青渔回河道总督府。
倒是恰巧,有一段同行。
阿宝便干脆邀了梁青渔共乘。
“我听张大人提起了,这大半年来,江南的河道官员没少给你摆脸色,下绊子。”阿宝安慰道:“但你放心,此番彻查徐家的信号一出,江南城里与裴家有牵扯的,定然有所动作。”
“到时,张大人他必能根据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彻底拔除那些毒瘤,助你的治河大计更顺风顺水。”
闻言,梁青渔感激:“臣都知道。”
“这大半年来,殿下时常在信中出谋划策,教臣躲开官场暗箭。臣就算不精通,皮毛也该略懂了。”
阿宝放下心,笑道:“无论如何,今年秋汛安澜,你是首功。”
楚越海相别时,她有过承诺。
“我该为你好好庆贺的。”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夜里一道喝酒?”
但梁青渔却抚过右腕的红色珠链。
斟酌再三,若是弯弯绕绕地试探,反倒生分。
“殿下,臣,臣能否用今夜这顿酒,换一个答案。”
闻言,阿宝见梁青渔拿出了血书。
“孟大哥,不,应当是时大哥。”
“他眼下,如何了?”梁青渔柳眉紧蹙,难展愁容:“殿下的这封血书里写着,裴家欲对渠梁河源动手。”
“而用的,恰是活尸毒。”
“后来,一场大火,烧得干净。”
“但臣却忍不住想,时大哥他是否也……”
见梁青渔不忍,阿宝替她续上了未结之语。
“是否也终将,被火烧死?”
梁青渔呼吸骤紧,默然点头。
阿宝犹豫,终究还是安慰道:“我既承诺救他,就一定做到。”
莫名的,梁青渔相信她的公主殿下的承诺分量。
“臣信您,殿下。”梁青渔感激。
见状,阿宝温柔轻笑,“但你自己也得好好的。我给你送来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前世她登基第四年,梁青渔死在河道任上。
这一世,她得叫梁青渔长命百岁才好。
“多谢公主殿下挂念,这药很有用,臣已好了许多。”梁青渔沉默须臾,眼尾泛红:“臣……”
“我,我想抱一下您。”
闻言,阿宝抬手抱住梁青渔。
默然良久,她安抚道:“都会好的。”
半个时辰后,在橘亭街口。
阿宝放下梁青渔,仔细道了别。
谁知马车拐向金陵街时,寒风吹起车帘。
街右远处,赫然是已成一片废墟的萧王府。
怔愣瞬间,阿宝无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