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大殿龙案后，老皇帝心沉到底。

    他确实打从一开始，便未打算易储。

    东宫之位，择贤而立。

    可惜诸子夺嫡，却无一子留下。如此惨痛结果，令他始料未及。

    老皇帝毫无温度的眼神，审视着一身皇太女朝服的阿宝。

    六皇子太小，看不出资质。

    而他的病重，根本撑不到六皇子长大成人。

    事到如今，为杜绝帝权旁落，他只能选仅剩的，也是唯一的小女儿。

    只是，纵然大启曾有文赢女帝的先例，阿宝身为女子登基为帝，仍是困难重重。

    若再有得位不正的传言，一旦阿宝帝位不稳，日后施政将更困难。

    老皇帝再次从帝座，往殿外看。

    煊威赫赫的太极殿，居于皇城最高处，他端坐于此，放眼远望，便是大启的万万里锦绣江山。

    保证阿宝为储，名正言顺地继他帝位，毫无争议。

    是轩辕江山千秋万载，最当务之急。

    但沉吟间，老皇帝别有深意地，又问：“若，那份废储诏书是真，今遭早朝，你要如何收场？”

    闻言，阿宝心念电转，凛然直视帝座之上的老皇帝。

    看着他，大半病容笼罩于殿柱盘龙的黑影轮廓里。

    “无论如何，废储诏书，一定是假。”阿宝凛然沉声。

    在她执棋的这盘局里，要么，老皇帝理智尚存，配合她的一箭双雕。

    要么，晚晚的易容术虽难，却非不可为。

    闻言，始终寒沉着脸的老皇帝，摩挲着帝座把手。

    良久，一想到他这总是心软的小女儿，总算懂得狠下手。

    老皇帝，竟老怀安慰地，边咳边轻笑道：“好，很好……如此甚好。”

    她的身后，如今已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势力。

    思及此，老皇帝想到了，晏海熄。

    当年留下尚是少年的晏海熄，本就是为东宫储君，他之后的下一任大启之主而留。

    陇原晏氏之子，是摧金断玉的绝世利器。

    用得好，对日后坐在这一方帝座的大启之主，极有助益。

    但未想到，阴差阳错，他的五个皇子。

    最后收服晏海熄的，竟是阿宝。

    心绪复杂的老皇帝，暗想，果然是他的小女儿，才貌双全。

    只是，她还必须杀两个人。

    “朕听说，老德胜在江南行宫见到了许多有趣的事。”话锋陡转，老皇帝言语间暗藏杀意。

    “父皇派往江南的数位血隐杀手，所奉帝令，并非格杀凤燃王。”虽是互相猜疑，互相角力，阿宝对老皇帝仍旧是摆足了恭谨姿态，“儿臣斗胆一猜父皇的用意，血隐杀手只是警告。”

    话落，阿宝紧张等着老皇帝的反应。

    但，老皇帝若有所思地深陷沉默，良久，却又沉声只道，“顾七绝，罪该凌迟。查抄顾家一事，便交由你处置。你且先退下。”

    顾七绝原本，也是可用之才。

    可惜，曾助他一臂之力的顾老，亦抵挡不住百年望族的诱惑。

    几番深思熟虑，老皇帝看着那扇太极殿门，隔开了他与他的小女儿。

    这时，老德胜忧心道：“陛下，原先安排的那些人，可还要继续？”

    “继续。”老皇帝低头，看着几乎已横贯整条手臂的血线。

    照温贵妃所言，他的时日所剩无几。

    “六皇子一旦活到成年，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老皇帝暗躇，他绝不能留下，十八年后，大启帝位再出动荡的隐患。

    恰好，他的小女儿，还需要再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