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前辈，我们真的要大晚上行船吗？”</p>
当天晚上，周实跟着付于江回到江都码头。</p>
“耽误不得啊，你放心，我这艘船绝对翻不了。”付于江信誓旦旦地说，“另外，我可不是你前辈，换个称呼吧。”</p>
“那我就叫您大哥。付大哥，泊位好像是在这边……”</p>
“不不不，我的船不可能和商船停在一起。”</p>
两人沿着江走了一阵，一直走到码头的边缘，一个打着灯笼的人看见了他们，向他们走来。</p>
“是青龙帮的兄弟吗？”</p>
“是，付先生，恭候多时了，请跟我走。”</p>
原来如此，付于江把自己的船交给青龙帮看管，以便掩人耳目。</p>
那打着灯笼的人把他们领出码头，指着岸边的一个小鼓包，说：“那就是您的船。”</p>
付于江写过那人，带着周实走到岸边，把布一掀，露出一只小舟。</p>
“周老弟，请吧。”</p>
“呃，不先把它推下水吗？”</p>
“不用，你站稳就行。”</p>
周实忐忑地踏上小舟，发现连坐下的地方都没有。</p>
“走——喽——”</p>
付于江抄起竹竿，在岸上一杵，一撑，小舟就滑进了江水里。</p>
周实下意识地放低重心，却惊讶地发现脚下一点颠簸都没有，平稳得像是踏在坚实土地上！</p>
“怎么样，周兄弟，我这只捞尸船不赖吧？”付于江在他身后笑道，“这只船可是用存尸十年以上的棺材改造的，阴气极重，这样的船江水不敢收，所以才能往来波涛如履平地。这么说吧，就是我俩被卷到河里淹死了，这捞尸船也翻不了！哈哈哈……”</p>
周实讪笑着，心说这捞尸人说话真是没遮拦。</p>
明月高悬，倒映在江水中，江风微微拂面，只要暂时忘记脚下的小舟是盛尸体用的，那在这样的环境行船真是一种享受。</p>
“周老弟，你看着水中的月亮像什么？”</p>
“像玉，沉在水里的玉。”周实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想到了“浮光跃金，静影沉璧”。</p>
付于江撑着船，唱道：</p>
往来大江上，弹指二十年。</p>
何日折舟楫，来赴黄泉宴？</p>
……好瘆人的渔歌。</p>
不知道是不是长年孤身行船，载的又是尸体，现在终于有人配他说话的缘故，捞尸人相当健谈，让周实一个做酒楼生意的都有些招架不住。</p>
约摸半个钟头后，付于江把船慢慢撑向岸边，说：“到了。”</p>
到了？周实眯起眼睛，果然看到岸边有一间茅草屋，看来那就是停尸的地方。</p>
但是这里也没有河滩，很难停船啊。</p>
“付大哥，这船要停在何处？”</p>
“站稳了。”</p>
“啊？”</p>
捞尸船震了一下，周实惊恐地发现他所站立的船头调转了方向，直直地瞄准岸边。</p>
“喂，付大哥，你不会要……”</p>
付于江像树懒一样死死抱住竹竿，猛地发力一撑！</p>
“喝！”</p>
“啊——”</p>
捞尸船的船头微微翘起，好像飞起来一样，向着岸上冲去！</p>
“嗵！”</p>
一声闷响，捞尸船“降落”在岸上。</p>
周实惊魂未定，但他脚下依然稳稳当当的，就好像被粘在船上了一样。</p>
“老弟，还好吧？”</p>
“……付大哥好本领。”</p>
“哈哈，过奖过奖，主要还是靠着这只捞尸船和这根一十八节罗汉竹。”</p>
付于江举起自己手中的竹竿，道：“这根竹子也是我们捞尸人的宝贝，用它来撑船，上水下水都像飞一样快，而且不需要插到江底就能撑！走，我带你进去。”</p>
这间小屋建在岸上的高处，但也只比江面高出丈余。</p>
“付大哥，这屋子比江面高不出多少，到了汛期不会被淹吗？”</p>
“会啊，所以每年入秋和开春都要换个地方重新盖。但也没办法，那些浮尸在处理之前不能离江太远，否则更容易尸变。”</p>
“没有灯吗？”</p>
“不能见光，会刺激尸变。”</p>
周实从铁算盘中摸出火折子，把盖子打开，立刻冒出幽幽的蓝火。</p>
此地用作停尸，他和付于江又都是阴门中人，所以周围的阴气能供应阴火的燃烧。</p>
阴火多见于墓地、坟场等阴气环绕的地方，本身就是尸体产生的东西，所以不会刺激尸变。</p>
“嘿，你身上还有这好东西！”付于江一眼就认出了阴火。</p>
阴火驱散了黑暗，让地上的一具尸体显露出来。它上身的衣服敞开，额头、胸口、双脚都贴着符纸。</p>
在得到付于江的许可后，周实把贴在脸上和胸口的符纸轻轻掀开，以便仔细观察尸体。</p>
死者是男性，看面相不会超过五十岁，个头矮小，长着一双招风耳。他的衣服上有蓝色和红色两种花纹，看打扮不像是江都城里人。</p>
尸体袒露的胸膛苍白而光滑，没有伤痕。</p>
“这尸体被泡了不知道多久，却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确实有问题……嗯？”</p>
周实这才注意到，火折子的火苗发生了偏移。</p>
他站起身，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发现火苗的尖一直指向尸体的头部。</p>
“这尸体身上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还在头部，他也没有首饰啊。”</p>
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火折子伸到尸体的脸上，像作法一样环了一圈。</p>
一旁的付于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以为周实在施展什么秘法，不能打扰。</p>
当火折子凑近尸体的嘴巴时，阴火偏移，好像要被吸进嘴里一样！</p>
在嘴里？</p>
“付大哥，他的嘴里有东西。”</p>
“哦？”</p>
付于江让周实退后，确认尸体身上的符纸贴好后，用十八节罗汉竹制成的撑船竿打开尸体的口腔。</p>
尸体的口中隐约散发出蓝光。</p>
“什么东西？”</p>
“付大哥，你往后站，让我来。”</p>
周实把火折子立在地上，轻轻转动铁算盘上的一颗算珠，右手食指上多了一个金色的“戒指”。</p>
在这样的光线下，付于江没有看见他的动作。</p>
他慢慢放下金丝钓，让和针眼一般大小的钓钩触碰到发出蓝光的物体。</p>
手上感觉到分量后，他轻轻一拉，嘴里念了一声“来”，就将一团蓝光从尸体的口腔中拉出。</p>
在付于江的眼里，对于尸体中出现的不明物体，当然不能直接上手去抓。但周实只动了动手指，一声轻唤，那道蓝光就被他“唤”了出来！</p>
这是走马客的手段？</p>
周实提着金丝钓站起，发现那团蓝光渐渐黯淡，露出了原形。</p>
“这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