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酱油的那陶瓷罐子又不大,夏鱼挨个抱起来把罐子放好,却只觉得沉甸甸的。
厚礼啊。
即使去禾云家买,这秋油也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
从上一年的深秋到这一年的深秋,要历时整整一年的风吹日晒,经历过盛夏的三伏气之后,在立秋时节取出来的第一造酱油就是秋油。
而第一抽就是头抽,头抽已是酱油中的精华。
那双璜,在抽取酱油之后,还要在里面重新加黄豆和面粉,再发酵一次才能得到。
产量是相当的低。
禾云家的秋油向来是供不应求的,因为他们家的秋油只是比二抽,三抽要贵上一些,并没有贵得离谱,都是先来后到,先到先得。
这就是禾云家不想出名的缘由,那老街百巷里有的是美食家,或许是谁的爸妈,或许是谁的叔嫂,也或许是谁的公婆。
百年的街坊百年的店,那点秋油,还不够小巷美食家们发挥的。
夏鱼对弘哥儿表示万分的感谢,“明先生说你们家的秋油真要踩着时间去买才能买得到,你这可真是大礼。”
弘哥儿笑笑,“酱园里我的缸子出的,虽然其实都是统一拿到铺子里去卖。”
小婷在一边当显眼包,“今年这一造,我也出了力的。”
“好好好,”夏鱼做了一揖,装模作样道,“感谢二位大侠的厚礼,在下谢过了。”
“夏大哥真客气。”
夏鱼笑了笑,又看着那三个罐子。
一年余的时间,就是弘哥儿成年后的第一造酱油,也就是说,他癌症刚好,出了病房,就去了酱园。
阳光也照在他的笑脸上,似是青春容不得阴霾。
小婷和弘哥儿去找年龄相仿的程佳敏玩儿去了。
白金转悠了一圈,跟媛姐和杨师傅说了些闲话。
杨师傅开着玩笑,抱怨说意雅服饰已经老长时间没去北湖饭店签单子摆商务宴请了。
白金就微笑着回答,“噢,那确实怪我,最近都是外面的合作方请我们去,哎,杨师傅你别担心,我回头检查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客户需要定期维护的。”
李春媛站在一旁,面露难堪。
杨师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金是顺水推舟,李春媛是被调侃对象。
她CEO本人要维护客户,那就得让李春媛去操办……
媛姐站在一边,看着眼前俩人。
老板年不够三十,脸上还有稚气,杨维涛年届不惑,成熟却不油腻,一天不知道洗多少次脸,最主要是,说话不油腻。
他说自己就是说自己,说孩子就说孩子,说做菜就说做菜,虽然有时候话里带着话,不过她听得懂,自己知道咂摸。
玩笑也都开在明处,总是很合时宜。
媛姐也相亲的,也尝试过交友的,曾经失败的婚姻已经过去了,她觉得自己还有做正常女人的权利。
万万没想到,总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很多人开口就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要浪费时间”云云,诸如此类的话。
说得好像成年人了就应该心浮气躁,就应该不做任何了解就直入主题一样。
哪怕是搭伙过日子也不能那么随意啊。
经历几次之后也看开了,随缘了,春天能找回来就找回来,找不回来就和夏秋冬过日子也行……
一年四季缺了春,虽然少了些滋味,但也少了很多烦恼。
哎呀,李春媛自忖,早说了多少遍了,小白总那不是一般的腹黑,就不该跟她说什么‘只要人有趣,不介意老夫少妻’这样的话,这不是自己坑自己嘛。
却也感动,这小老板是真好,有活力有闯劲,有时还管管闲事。
杨维涛看白金这样,又看到李春媛脸上的尴尬,马上就摆摆手笑道,“哎呀,我就开个玩笑,白老板您什么时候来都是贵客。这可是总厨都亲自交待过的。”
白金撇撇嘴,“哎,那就遗憾啦,我最近胖了几斤,如果不是招待客户,估计不会来了。”
杨维涛笑道,“还是小夏师傅会做饭吧?”
“那可太会了。”
三人因她的大方玩笑而笑起来。
媛姐儿子跑过来,要拉着妈妈一起玩玻璃球。
当妈的就蹲下去和他一起玩了。
小孩子又嫌妈妈技术太次,要把杨师傅也拉去。
白金就说,“你们玩吧,我去看看大厨家。”
然后就走到夏鱼那儿去了。
李春媛抬头看了眼杨维涛,笑了笑。
杨师傅也笑了一下,又打起了弹珠。
……
夏鱼那儿炭火正旺,不过瓦缸里吊着烧的正是一只鹅。
鹅油的香气就随着炭火从瓦缸里冒出来,顺带出来的,还有鹅肚子里的腌料香。
旁边的铁盆里,放着已经处理好并且正在腌制的猪排骨。
而夏鱼自己,仍然拿着刷子在往小乳猪那已经收紧的白猪皮上刷脆皮水。
一只两月不到的乳猪,二十斤不到,宰杀之后处理完内脏,脊骨、肋骨和腿骨处要精准斩断,脱骨一部分以方便后期叉烤。
内侧的瘦肉也要先切开一部分以腌渍入味。
腌制之前,整猪还要过开水收紧猪皮。
腌猪的酱也是七八种,腐乳南乳和酱油也是离不得的。
细细揉搓入味之后再挂起来慢慢腌制。
烤制之前再以麦芽糖为基准来调制脆皮水,粤式的烧腊,不论是烤乳猪、烧鹅、叉烧肉还是叉烧排骨,都少不得酱料腌制以及麦芽糖取酥。
但实际操作之中,每个菜都是不同的酱料配方,烤制的器具、火候也各不相同。
粤菜之鲜,和那各种酱料的灵活运用是分不开的。
就夏鱼用的酱油,已经不仅仅局限在禾云家的那个味道。
用禾云家的酱油做出味鲜色美的菜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夏鱼的本事日渐看涨,不同酱油根据不同的菜单单独再加工,一菜一油,普通食材在他手里也能做出美味来。
烤猪要用大铁叉,然后用开放的大炭火炉架着烤。
对于习惯了精确调整火力的燃气炉的厨师来说,炭火就像是野马一样难以控制。
但夏鱼今天准备的炉子,全是烧炭的。
连那个烤鱼的铁板下面都架着炭。
属实是在居民楼里憋坏了,要自由飞翔了。
阿铁端着一盆处理好的鲈鱼过来。
“夏老板,你这鲈鱼准备怎么弄的喔?”
他带着浓重乡音的话把白金从专注中拉了出来。
阿铁看到她,感觉自己好像出现得有点不合时宜,就有些尴尬地冲白金笑了一下说,“你好。”
白金也回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