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席卷了大地。
那用拐杖挑着包袱的老太君,终于在亥时左右,来到了肃王府的大门。
看到肃王府三个字,她怔怔地站立许久,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了石阶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眩晕袭来,她疲乏得全身仿佛被马车碾过一样,疼痛而乏力。
门房见有老妇坐在石阶上,忙地推门出来,躬身问道:“老人家,您找谁啊?”
老太君努力地挑起眸子,用苍老疲惫的声音问道:“世子在吗?”
“世子出门了,您找世子?”门房道。
“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
门房道:“他傍晚的时候才出去的,回衙门去,估计办点事,也差不多回了吧?您是何人?找世子什么事?要不进去坐着等吧?”
门房见她年事已高,且看着一副大病缠身的样子,怕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吹风会着凉,所以好心地道。
反正,一个老妇能有什么威胁?
老太君摇头,“我坐在这里等他吧,他若准我进去,我才进去,他若不准,我便走。”
门房怔了一下,“那……那您吃了吗?”
“没吃,给口水可以吗?”老太君巴巴地看着他,嘴唇干枯得起了皮子。
“好,您等着!”门房说着,便飞快地跑了进去,没一会儿,端着一杯热水出来,递到了老太君的面前,“您快喝,暖暖身子,这天贼冷啊!”
老太君接过来,不着急喝,看着门房说:“你是个好人。”
门房怔了一
下,给杯水就是好人了?
“你们世子也是好人!”老太君看着他,十分郑重地说。
门房咧嘴一笑,“您说对了,我们世子确实是个好人,外头的人说世子如何如何,那都是误解,可惜无人信啊。”
老太君握住杯子的手,缓缓地举起来,眼底红红,“我信!”
她喝了水,把水杯递回去给门房,“我在这里等,不必管我。”
门房见天气冷,便进去给她拿了个汤婆子,塞到他的怀中,“您不进去的话,那就等着吧,可别冷着了。”
老太君接过,半依在石阶旁的栏杆,闭上眼睛休息。
过去了有小半个时辰,听得马蹄声响起,她便睁开了眼角,只见街口一骑缓缓而至。
肃王府门口挂着的风灯光芒映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她眉眼里有些氤氲雾气,光影就在眼前散开,她瞧不真切马儿,也瞧不真切马背上的人。
但她屏息地看着,和记忆有太大的差别,她记忆里的那个,只是腼腆木讷的少年,长得很好看,有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
宇文啸远远地就看到石阶上坐着一个人,等到策马而至,瞧得那人面容,他微怔了一下,但是神色不曾改变,依旧淡冷平静,唯有那执着缰绳的手,微微地用力攥紧了一些。
他有片刻的迟疑,才翻身落马,执着缰绳见门房出来相迎,“世子,这位老人家说是找……”
宇文啸压压手,让他把马牵进去。
门房领命,牵
着马儿从正门进去了。
夜风凛冽,夹着寒气直扑脸上,春日的寒冷是无孔不入的,他一路策马回来,觉得手和脸都有些冰凉,如今,便连身体都觉得寒冷。
没有迟疑,他走了过去,看着老太君,看到她额头的伤,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老太君抬起头,猩红眼底的雾气越发浓,只能看到他面容上的轮廓,颤巍巍的手从袖袋里伸出,一只发黄发黑的草蜢被举了起来,横在他们的面前,那草蜢和她的手都在风中颤抖,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爬过她充满皱纹的脸上,她慢慢地就露出了一个颤抖的笑,眉眼堆起,呼了一口气,白雾在缓缓地散开,声音随风散开破碎的询问,“你回来了?”
他轻声道:“我送你回府。”
老太君摇头,“我不回府。”
宇文啸看着她,眼底有很复杂的情绪。
她缓缓地搭住了他的手腕,那草蜢伸出来的触须刺着他的手背,有微痒的刺痛。
宇文啸定定地看着她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心头有酸涩之意涌上,他慢慢地抽回了手脱下外裳包着她,拿住了她举起来的草蜢,扶她起来。
老太君在他搀扶之下,面向左侧,有苦涩而疼惜的笑,她不良于行,迈上一步台阶,几乎软了下来,宇文啸走到她的面前弯腰,背起了她往里走,门房出来的时候,宇文啸淡淡吩咐,“帮老太君把东西拿进来。”
门房一怔,老太君?
不敢怠
慢,飞快地跑出去拿起包袱和拐杖,拿起拐杖的时候差点没把半边身子给坠沉,呼了一口气,这拐杖老沉,是纯金做的吗?
落蛮在二楼就看到宇文啸背着个人回来,灯光昏暗,她并未看到背着的人是谁,正诧异之际,见他走进了院子,风灯照影之下,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不由得大吃一惊,是她?
她伏在宇文啸的背上,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她和虎爷连忙跑了下去,听得宇文啸回头吩咐秋蝉,“生个炉子,做点热汤端上来。”
秋蝉哦了一声,拉了颜书柳一块去忙活。
宇文啸把老太君放在椅子上,便见一屋子的人都围了过来,像是看奇异事物似的,黑影闪电他们知道这位是侯府的老太君,但其他人不知道,觉得世子是不是嫌弃摘星楼还不够艰难,还要捡个受伤的老人回来抚养?
老太君也没说话,坐在椅子上一直看着宇文啸,眼底承载了很多东西,是宇文啸不愿意面对的。
所以,他对落蛮道:“你陪着她一下,我……去看看父王的伤势。”
落蛮知晓他,便点点头,“好,你去吧!”
宇文啸转了头去,囫囵地道:“你……给她拿张毛毯,处理一下额头的伤,再安排她住下。”
说完他便往外走了,脚步之快,让人觉得是仓皇而逃。
大家都没见过炜哥这么失态,一时都好奇地看着老太君。
落蛮上二楼给她取
了一块毛毯,给她盖上,暗自狐疑她怎么会这么晚来到王府?
再瞥了一眼门房送过来的包袱和拐杖,总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便听得她问,“你叫苏洛蛮?”
落蛮点点头,忍不住地问道:“您怎么这么晚来到王府?侯府的人知道您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