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雁看着热闹的人群低声笑道:“若是两情相悦,还要什么钟情蛊。”
梅良玉却道:“又不是只能用在活人身上。”
年秋雁:“……”
他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瞬,扭头看向梅良玉的目光带着几分诡异。
年秋雁压低嗓音道:“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梅良玉靠站在无人的赌桌边上,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屋中光亮偏昏黄,暧昧又昏沉,不是太明亮,刺激着人们心里好胜的一面。
“农家学习御兽时,若是遇到性情凶烈的毒兽,就会用钟情蛊先控制一段时间,待彻底驯服后才会解蛊,所以这东西一开始是用在毒兽身上的。”梅良玉说完,还慢悠悠地扫了眼年秋雁,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是用在哪的?”
年秋雁依旧微弯着嘴角,温温柔柔道:“既然是情蛊的一种,那当然都是用在活人身上的。”
“用情蛊控人总是有时限的。”梅良玉说,“也没意思。”
年秋雁点点头道:“确实没意思。”
两人之间安静片刻后,年秋雁又问:“苍殊那是不是很多。”
“多吧。”梅良玉动了动眼珠,“他也会用钟情蛊来控制毒兽。”
年秋雁望着前边的赌桌点点头,温声道:“那就不要了,去他那拿现成的。”
梅良玉:“……”
年秋雁又问:“这东西不分男女的吧。”
梅良玉还没回答,就听一声轻笑从旁侧传来,女人娇娇柔柔的声音说道:“农家的钟情蛊,连飞鸟鱼虫都不分,还分什么男女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说话的人看去,之前隔壁桌还有五六人在,这会只剩下坐着的绯衣女子,她翘着二郎腿,纱裙敞开,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长腿轻轻摇晃时,裙子也随之一摇一晃。
年轻的绯衣女子脸上着浓妆,红艳的眼影与朱唇魅惑诱人,她依靠在桌边侧着身子,单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桌上的筹码,双眸中有秋水烟波,正笑盈盈地扫向对面两位俊俏郎君。
“两位公子,似乎也对那钟情蛊很感兴趣。”魏灵姝那甜腻的嗓音无论说什么,听起来都像是在撒娇挑逗,“可庄家说,只有今晚最大的赢家才能把它带走。今晚我运气太好,已经是这满场人里赢得最多那个,不出意外的话,那钟情蛊就是我的了。”
梅良玉垂眸,看她腰间挂着的听风尺。
赌场靠抽成赚钱,每个人手里的筹码多少都会被赌场管理记录,并和多家钱庄合作,靠听风尺输入钱庄密文,当场交易。
若说十多年前,听风尺还算是贵重之物,普通人买不起,随着这么多年发展,听风尺已是人手一个,只要找对渠道,便随手可得。
年秋雁朝魏灵姝微微垂首,温和礼貌道:“那就提前恭喜姑娘了。”
魏灵姝放下手中的筹码,转而拿起听风尺,点亮尺面看了眼后,抬头望向两人,眼里倒映穿着一黑一白的青年男子,弯唇笑道:“若是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
年秋雁彬彬有礼道:“需要花钱的东西自然是不想要的。”
魏灵姝捂嘴笑出声来:“这世上哪有不需要花钱的好事。”
明珠坊管理本就在注意魏灵姝这桌的情况,见她和梅良玉两人搭上话,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之前就吩咐手下去查魏灵姝的身份,这会还没出结果,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在远处看着。
魏灵姝热情邀请年秋雁道:“既然公子不敢要天降之物,不如与我赌一场如何?”
年秋雁笑着拒绝道:“让姑娘失望了,来这里时,我身上已是一分钱也没有了。”
“‘赌’这种东西,有时无关钱财,只要自己玩得开心就好。”魏灵姝那晕染鲜红色彩的双眼扫过梅良玉,又落在年秋雁身上,眉眼间的诱惑之意更重,“既然公子身无分文也敢入赌场,倒是无财有胆,这样的人在赌桌上的运气可谓十分强势呢。”
魏灵姝伸出纤纤玉指,朝共赌桌指去,指甲上涂抹着同样鲜红的丹蔻,“喏,就赌那十六种毒虫,哪一只才能活到最后,成为钟情蛊。”
年秋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思片刻后,温吞道:“没钱。”
魏灵姝愣了下,随后乐得笑弯了腰。
“这要什么钱呢,口头赌注,只需要你一句话就是。”魏灵姝单手支着脑袋,抬眸打量着年秋雁,“若是你赌对了,钟情蛊就是你的。”
眼前的漂亮姑娘似乎铁了心要跟他玩一局,年秋雁有些无奈,抬起手肘撞了撞在无声看戏的人。
梅良玉刚斜眼扫过来,就听魏灵姝说:“另一位公子也可以下注,你们二人各选一样,赢面也比一个人要大些不是?”
年秋雁朝魏灵姝拱手笑道:“姑娘不知,我这朋友最讨厌跟人下赌,若是我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人玩赌,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梅良玉倒是没想到他在年秋雁心里的形象竟是如此凶残。
“公子说笑了,进赌场的人不赌,那是来干什么的?若是见了玩赌的人都要杀,这位公子今晚岂不是要在明珠坊大开杀戒了。”魏灵姝的笑声越发轻盈动人,目光好奇又玩味地盯着梅良玉,“人生在世,做的每一个决定,走的每一条路,不都是在赌吗?”
女人轻声柔语道,“公子不妨一试,也算给自己一个新的体验。”
梅良玉脸上的喜怒难辨,望着魏灵姝的眼里虽无甚笑意,却也不见动怒,迎着对方邀请的神色,他语气无甚波澜道:“小赌出钱,大赌出命。”
年秋雁配合地摇头:“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已经没了钱,不能再没了命。”
魏灵姝失望地幽幽叹气:“原以为二位公子跟其他男人不一样,是有胆识的,没想到……竟也是胆小鬼呢。”
激将法也没用。
那两人脸上皆是一副你说我胆小鬼也无所谓的坦然样。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庄家高声宣布停止下注,将装有毒虫的透明小罐拿起,打开封盖,朝碧玉石盆里倒去:“只有活到最后的毒虫,才能成为钟情蛊!”
明珠坊的人依次将十六种毒虫放入碧玉石盆中,它们似乎还在沉睡,直到十六种毒虫放完后,毒虫们恢复清醒,便立马展开激烈地厮杀。
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厮杀的毒虫们吸引,凑到共赌桌前拍桌吼叫,一个个都看得急红了眼,恨不得挤进石盆里替自己下注的毒虫去代打。
也有人觉得太过血腥,看了两眼就神色不适地退开。
人都往共赌桌边凑,倒是给梅良玉省了不少麻烦,他正扫视着人群,又听魏灵姝铃声笑道:“既然来赌场又不玩,两位公子可是在找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梅良玉和年秋雁还没有回话,就瞧见有个男人一左一右架着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过来,力道凶狠地将灰衣男子压倒在桌上。
梅良玉看得挑眉,这就是他要找的小土爹。
“我!”小土爹挣扎着抬头刚说一个字,就被左边的男人一巴掌拍倒。
赌场的护卫立马追了过来,出声询问:“怎么回事?”
左眼下有一道陈年老疤的男人抓着小土爹的手,将他压在桌上,一掌扣着他脑袋,不让起身,凶狠道,“这人在我那桌玩个牌九都出千,赌桌上出千被抓,你说该怎么办?”
“我……呜……没……”小土爹吓得面色惨白,想起身,却被力道巨大的刀疤男按着头,手指捏着他的两颊,力道快要碾碎他的骨头,痛得他话也说不清。
魏灵姝单手撑着桌沿,笑盈盈地站起身,之前被扬起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顺滑落下,垂坠感十分流畅。
她看向梅良玉问道:“二位公子,他可是你们要找的人?”
明珠坊管事赶过来,就听见这话,不由愣住,余光去瞧梅良玉。
后边是共赌桌,人们正围着石盆疯狂喊叫,热闹得全然没注意到这边的风波。
梅良玉在各方人员的注视下,低垂目光扫过神色绝望的小土爹,问:“他输了?”
刀疤男按着小土爹,沉声冷笑道:“用千术被抓,赢了也不算。”
“噢。”梅良玉似笑非笑地看回魏灵姝,“我要找的人不是他。”
魏灵姝勾了下眼尾,心中惊讶,面色不改。
听了梅良玉的话,明珠坊管事倒是松了口气,如果这人是他要找的,又出千术被抓,处理不好的话,要么得罪郡主的师兄,要么丢了明珠坊的信誉。
“若是出千术,那就按规矩解决,但只听一言之词……”明珠坊管事还没说完,刀疤男就松了手。
小土爹捂着喉咙不断咳嗽,踉跄地站起身,却朝梅良玉扑过去,喊道:“是他,是他叫我今晚来明珠坊出千术的,他说这是他师妹家开的赌坊,所以我在这里出千术不会被抓!”
他没扑倒梅良玉,就被赌坊的守卫伸手拦下。
梅良玉站在原地没动作,只冷眼看着。
眼见事情不对劲,年秋雁自觉躲去梅良玉身后,轻声叹道:“我早说你今晚不该来外城。”
梅良玉余光往后扫了一瞬,你这家伙也没说是算卦得来的结果。
明珠坊管事被这反转弄得又呆了呆,刚要开口,就被魏灵姝截断,她捂嘴惊讶道:“哎呀,难怪之前公子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和我赌一局,原来是明珠坊的大人物,不屑与小女子一赌。”
刀疤男凝聚五行之气,高声喊道:“明珠坊自己出千术被识破,死不认账!那钟情蛊的毒虫也是被下了药,没吃药的毒虫自然赢不了下了药的!”
这声音响彻整个明珠坊,原本聚拢在共赌桌的人纷纷朝刀疤男这边看来,混在里面的其他人趁机附和着刀疤男,指着小土爹和梅良玉,高喊明珠坊出千术。
小土爹被赌场护卫拦着,仍旧拼了命要往梅良玉那边挤,像疯了一样指着梅良玉道:“他是明珠坊主人的师兄,是他跟我说在明珠坊出千术不会被抓的,还说了要把我赢的钱分给我儿子!我因为妻子病重才会答应他的,不是我要出千术,是梅良玉要我这么做的!”
明珠坊管事冷声道:“胡说八道!”
他示意手下护卫让小土爹闭嘴,又听刀疤男指着共赌桌道:“大伙不信可以看,那石盆里的毒虫死亡顺序,完全可以根据下药程度推理出来,没吃药的是七号、九号、十三号、十五号,所以这四条毒虫会最先死去!”
他才说完没多久,就见七号成为第一只死去的毒虫,被蚕食殆尽。
“……真死了?”
“喂,这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才第一只,可能是巧合……”
低声嘀咕的人们没过多久,就见刀疤男说的九号毒虫也死了,被刀疤男说中两个,人群突然就沸腾了。
“真的下药了啊?”
“你们暗箱操作,那我今晚下的注都不算啊!”
“明珠坊也太黑了吧!”
“庄家出千术就别砍手脚,直接砍头吧!”
庄家脸色微变,朝明珠坊管事看去,管事脸色也不好看,护卫们一个个排列开,人们也只是吵闹谩骂,但还没有动手。
很快,一名手下来到明珠坊管事身前,在他耳边低语,将魏灵姝的身份告知:
是天鹤帮,新帮主的枕边人。
明珠坊管事冷眼朝魏灵姝看去:“看来今晚来我明珠坊的阿猫阿狗有些多,天鹤帮不在自家赌场玩,却到别人的地方诬蔑闹事。”
魏灵姝轻吹手上丹蔻,笑道:“明珠坊这段时间胃口太大,把那些无家可归的赌徒都接来了,一口气吃太多,难免吞点不干不净的东西进去,比如——这两位教人出千术的公子。”
“不过,若是明珠坊能按规矩办事,将出千术的人处理,倒也能挽回一点损失。”
魏灵姝伸出纤纤玉指点向梅良玉:“你们是要砍他一双手,还是挖他两只眼?”
年秋雁愣了下:“为什么是眼睛,不是砍脚吗?”
梅良玉冷笑道:“因为我挖了她家帮主的左眼。”
年秋雁这才恍然:“你挖了一只,她要你两只,算是连本带利了。”
梅良玉扫了眼在场的人,决定出去再打,再怎么说这也是师妹的产业,打坏了总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