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江稚月等人担心地朝虞岁走来,低声询问。
虞岁轻轻摇头,小脸却皱巴着,有些气恼地望着前方许倩倩和宋小姐等人。
在这里的人不全来自青阳,有的来自南靖、丹国、太渊和周国,甚至还有一些来自燕国的小姐,今日在这里听到的看见的,日后都会被添油加醋地传回其他几国。
许倩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南宫家新认回去的小姐,郡主的亲姐姐与青阳叛军合作,这话损害的可不只是青葵的声誉,而是整个南宫家的。
偏偏许倩倩是丹国的小姐,她可不怕青阳南宫家。丹国与青阳的关系也有些微妙,算是时好时坏,并非像南靖国一样,有着许多深度合作。
虞岁可以不在乎青葵的声誉,但这时候却不能不维护南宫家的名声。
“你都知道?”虞岁快步上前来到心虚的宋小姐身前,带着怒气问道,“刚才她说的兵家重台的事是不是真的?!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又哪来别的女儿!”
宋小姐属于南宫一族的人,见虞岁发怒,忙解释道:“钟离雀遇袭,确实是参亥州叛军所为,但楚小姐是被二世子误会,才会被关进兵家重台!钟离小姐遇袭的事和楚小姐毫无干系!”
许倩倩躲着尚阳公主的时候,还不忘记偷听他们谈话,高声喊道:“如果是误会,那你们青阳的大将军又为何非要当着王爷和郡主母亲的面断她一臂!”
宋小姐也怒而转身高声回道:“那是钟离大将军早就对南宫家有所仇视,所以才不愿意相信真相,非要重伤楚小姐!为此还遭到了陛下的责罚!”
尚阳公主想着自己刚进入射箭的状态,就要反败为胜,偏偏出了这事坏了比试,气得张牙舞爪地朝丹国那边的人扑过去:“许倩倩,你非要在这时候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坏了本公主的好事!”
虞岁则对宋小姐发脾气,不敢相信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
“郡主!”宋小姐回头面对虞岁气势就弱了下去,她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是楚小姐犯错惹了王爷动怒,所以禁止对外谈论南宫家大小姐的事。
何况她也是前些天家里来人到太乙见面才知道的。
宋小姐最后只好委婉道:“我本是打算这几日就告诉郡主的,只是没想到先被许倩倩她们说了出来。”
虞岁虽然要站出来意思一下维护南宫家,但也不介意许倩倩等人继续诋毁南宫家,反正这事是青葵引起来的。
也好让南宫明看看,大女儿犯错后惹出的连锁反应有多厉害。
“这种事情就该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为何还要等到过几日!”虞岁瞪了眼宋小姐,转而朝许倩倩走去。
她红着眼睛,又怒气冲冲,面容瞧着柔软,行动却带着怒火。
“南宫郡主,你先……”有人上前去拦她,被虞岁伸手狠狠一推,“闪开!”
这人被推倒,尚阳公主见到虞岁从身前走过去,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她见过南宫岁愚笨、天真、甚至怯懦的一面,却很少见南宫岁生气。
尚阳公主此刻甚至忍不住回忆了一番,她还真没见过南宫岁生气发作的样子。就算小时候她在国院动手打南宫岁,南宫岁也只会躲着不会还手,躲无可躲的时候最多喊一句放手。
只不过这几年尚阳公主来了太乙,没怎么见过虞岁和青阳贵女们混在一起的样子。
尚阳公主由此还想到了比试之前虞岁反驳的样子,再看看如今虞岁怒气冲冲的目标,心中又感得意,南宫岁敢跟别的人发脾气,可不敢和本公主动怒!
人们都去防尚阳公主了,没防住虞岁,虞岁一路推开其他人来到许倩倩身前,许倩倩尖叫一声,被虞岁掐着脖子按在廊柱上。
虞岁故意将威胁许倩倩的话说给全场的人听到:
“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继续散布南宫家的谣言,我就当场割了你的舌头!”
许倩倩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眼前看起来柔弱漂亮的女孩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
尚阳公主也没想到虞岁会威胁人,南宫岁真是被气疯了,连这种狠话都说了出来!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个别胆小的人甚至真以为虞岁会这么做,吓得抬手遮眼睛。
“你们这好热闹,不是说有骑射比试吗?怎么都围成一团了?”
女人温婉的嗓音像是春风拂面般,听见她的声音,魏嘉宁赶忙喊了声:“大公主!”
丹国的大公主来了,尚阳公主心道不好,忙给虞岁使眼色,压低声音道:“快放手。”
虞岁这才松开许倩倩,余怒未消地朝尚阳公主看去。
丹国的大公主秦以冬带着人从廊道外走来,她身后跟着的人不少,但走在最前边的也都是些不容忽视的角色。
来自周国的公主,和来自太渊的琉星公主。
二人只稍稍落后秦以冬半步的距离。
周国的公主看起来兴致缺缺,太渊的琉星公主却十分好奇地往前张望。
尚阳公主一眼扫过去,最先注意到跟在秦以冬身后的燕国槐米公主。
少女穿着打扮十分素净,却掩不住她天生丽质,过分精致的长相,就算不施
粉黛也瞧着是个倾国倾城的人儿。
只是那一双清澈水润的鹿儿眼里总是充满惊慌,双肩瑟缩着,像是误入狼群的小白兔似的,紧张又害怕。
槐米是燕王给的封号,她也并非燕王的孩子。
她本名叫做苏寄春,十六岁那年在宫宴上被喝醉的燕王看上,欲要纳入后宫,被苏父和其他几位大臣劝下。
可燕王贼心不死,第二天赐下公主封号,要苏寄春入宫为伴。
好在苏父远见,宴会结束当晚就将苏寄春送走,后经他人相助,苏寄春作为平术之人来到太乙,再也没有回过燕国。
苏寄春在太乙十分低调,作为平术之人,许多试炼都无法参与,也不愿参与,她要么住在舍馆不出去,要么住在外城。
今晚她是被丹国大公主秦以冬强制带来参加金珠宴,所以才表现得十分惶恐。
“苏寄春怎么在这?”尚阳公主看见苏寄春,倒是把虞岁的事抛去脑后。
“槐米公主是我邀请来的,有什么问题吗?”秦以冬眉眼含笑地望向尚阳公主,嘴里说着温柔的话,眼神却充满强势。
尚阳公主不悦道:“你邀请她做什么?苏寄春哪里符合参与金珠宴的条件了?”
苏寄春听她这么说,吓得脸色都白了,躲在秦以冬身后不敢继续往前。
“她是燕王亲封的公主,身份高贵,又怎么不符合?”秦以冬笑着上前,虽然在回答尚阳公主,目光却在看虞岁,“倒是你们,我来的时候听说是青阳和南靖的小姐们在比骑射,怎么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在和我们丹国的小姐比试?”
尚阳公主哼道:“那还不是有些人嘴贱,非要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显摆一下。”
许倩倩还有些不服气,被魏嘉宁赶去后边,这时候没必要再继续争论,南宫岁今晚已经被惹恼就行。
“她们吵闹归吵闹,你的比试要不要继续?”秦以冬仍旧是含笑的模样对尚阳公主说道,“我还想看圣女和李小姐的箭术谁更胜一筹呢。”
尚阳这才回头去看还站在场内的荀之雅与李金霜,那股胜负欲上来了,心中咬牙切齿,不想让秦以冬等会阴阳怪气自己,便招呼虞岁道:“南宫岁,别理那些人了,咱们继续比!”
虞岁重新回到骑射场位中,却能看得出她已经没了心思,后面几次都是敷衍的、夹杂怒火的拉弓射箭。
荀之雅倒是沉得住气,尚阳公主虽然胜负欲强烈,可惜重新开始后手感不好。
第四轮开始,完全就是李金霜和荀之雅两人之间的博弈。
李金霜开始前动了动手腕,压着痛感加快了速度,她的双目凝神,看准时期后毫不犹豫地松弦。
荀之雅只慢了一瞬,两支箭再次选中同一个靶子,却只有一支箭射中了靶心。
金枝看了眼射中靶心的长箭,宣布道:“第四轮,李金霜胜!”
还在找时机的尚阳公主:“……”
这两人真是烦死了!
虞岁放下弓箭往外走去,被尚阳公主喊道:“你去哪?还没比完呢!”
“四轮她已经胜了场,还比什么?李金霜已经赢了。”虞岁头也不回道。
江稚月等人一边喊着郡主一边追上去。
尚阳公主气道:“那也要比完才行,你站住!”
你走了不就只留下本公主一个人跟她们比了!
荀之雅神色依旧冷淡,辨不出喜怒,她重新拿起一支长箭,对李金霜说:“最后两轮,继续。”
李金霜沉默不言,却也照做。
尚阳公主见喊不回虞岁,也甩手将弓箭扔掉,气恼道:“南宫岁不比了,那本公主也不比了!”
太渊国的琉星公主冲她笑道:“你这会是手感不好,要不咱们换个场地玩?”
尚阳公主扫了眼荀之雅和秦以冬,两个都是她讨厌的人,还有跟在秦以冬身边的苏寄春,都是些烦人精。
“走吧。”尚阳公主朝琉星公主一抬下巴,示意离开。
*
虞岁装作生气地离开骑射场,引得江稚月等人在后边着急追她,对她劝说安慰。
宋小姐更是连连道歉,将从兄长那里听来的消息全都告诉了虞岁。
宋氏为南宫家办事,知道不少。
“楚小姐如今住在王府,王爷和素夫人都承认了她的身份,所以这事……”宋小姐硬着头皮跟虞岁解释道。
虞岁绷着脸说:“我要回去了。”
“郡主!”江稚月劝道,“你明日要参加百家夜行,现在离开可就得不偿失了。”
虞岁气恼道:“难道你要让我继续留在这让人看笑话?”
江稚月继续劝道:“她们不敢的,谁要是再污蔑王府与叛军的关系,咱们就记下来,等回去以后告诉王爷,或者在百家夜行里让她们吃点苦头。”
虞岁闷哼声低着头不说话,她本就红着眼眶,这会只是一个低头的动作,就让江稚月和宋小姐一圈人看得心颤颤,忍不住怜惜。
“郡主。”江稚月放缓了语气,却听虞岁闷声开口,“她被称作是医家的小医圣,是不是很厉害?”
江稚月也是今晚才知道帝都发生的事,没法回答,只好去看知情的宋小姐。
宋小姐心里却是咯噔声,从帝都的传言来看,那位楚小姐确实很厉害,在帝都的名声也很好,之前医治过的人里也有不少世家贵族。
钟离辞断楚锦一臂,不少曾在楚锦那里受惠过的世家贵族也因此对钟离家发难。
虞岁听完宋小姐说的话,缓缓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父王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确认了她的身份,肯定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楚锦这么厉害,那我又算什么?”
她就差没明说“王府的继承人还会不会是我”这句话了,但宋小姐和江稚月等人都懂,因为她们心里也有所怀疑,但不会直接说出来。
就算没有楚锦,虞岁头上也还有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哥哥。曾经有传言说南宫明对素夫人情根深种,所以才让素夫人的孩子当继承人,也有传言说南宫明就是单纯的更喜欢女儿。
可如今这两样都不再是虞岁的优势,南宫明还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也是素夫人的孩子。
“郡主,能从平术之人变成九流术士就已经很厉害了,何况你如今还是常艮圣者的徒弟……”江稚月还没有夸完,就因为虞岁看过来的一眼顿住。
那带着愤怒不甘和难过的一眼,让江稚月没法继续说下去。
虞岁朝远处湖中供人休息的凉亭走去:“你们都别跟过来,我想自己静一静。”
江稚月道了声好,和宋小姐等人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进凉亭中。
宋小姐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早些告诉郡主就好了。”
“谁也不知道许倩倩会这么说。”江稚月转而开始安慰她,有些担心地朝凉亭内的虞岁看去。
*
等李金霜找到湖中亭的时候,宋小姐和江稚月两人都还没离开,仍旧站在湖岸边远远地守着虞岁。
湖中亭四面都有薄粉纱质的帷幔,她们的位置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李金霜听江稚月说完情况后,道:“我过去看看。”
“可是郡主说……”宋小姐刚要拦李金霜,却被江稚月拦下,她悄声跟宋小姐说,“算了,让她去吧,郡主现在肯定很难过,我们都是青阳的人,郡主也不好说什么,希望李小姐能让郡主好受些。”
李金霜一路来到湖中亭内,穿过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的帷幔,来到石桌前,终于看清少女的脸。
没有想象中的伤心难过,之前红的仿佛立马就要哭出来的双眼也恢复了正常,甚至微微仰着头看向自己,一双眼无辜又带点笑意。
李金霜说:“我以为你躲在这儿哭。”
“我?”虞岁晃了晃手中的听风尺,“在和薛木石说金珠宴的事。”
李金霜沉默。
虞岁好奇地望着她:“你不会真以为我受影响了吧?”
李金霜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下,心头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提楚锦的事,就听虞岁慢悠悠道:“帝都发生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有一个姐姐这件事,也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至于是多少年前,她就没必要细说了。
虞岁迎着李金霜惊讶的目光,继续道:“魏嘉宁在金珠宴上把这事捅出来我还要谢谢她,等晚点这消息传到我哥耳里,他可能会气得直接回帝都,也可能不会。”
按照一部分人的想法,会认为楚锦也是盛暃的竞争对手。
如果盛暃不在意虞岁,那他会被楚锦的存在激怒,如果盛暃在意虞岁,就会被虞岁在金珠宴上遭遇的事而生气。
无论哪一个,蒲恒的目的都达到了。
“而且我当了十多年的好脾气郡主,今晚过后也算是有发泄口了。”虞岁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我肯定是在乎继承人的位置的,十多年来我的身份都不曾有过动摇,可楚锦回来后就说不定了。”
至少在旁人眼中,她要表现出很在乎继承人的位置。
如果南宫明真的宣布更改继承人,让楚锦替换她,那虞岁才真的会变成笑话。
李金霜见她真没有半点受影响的样子,才道:“你没事就好。”
虞岁起身问:“你要等着吃晚宴吗?我怕你的手已经连筷子都拿不起了。”
李金霜扫了眼缠手的绷带:“确实。”
虞岁说:“那就走吧,我请你。”
两人起身往外走去。
虞岁又问:“最后的比试如何?”
李金霜中肯评价道:“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发挥得越来越好。”
虞岁却说:“时间最难得了。”
李金霜看了眼等在岸边的江稚月:“我们现在走,会让其他人认为你很生气。”
“我表现得越生气越好。”虞岁说。
她没有理会江稚月和宋小姐,装作怒火难平的模样径直走开。
江稚月要追上去,被李金霜拦住:“她现在因为动怒有些不理智,你们过去可能会听到一些难听的话,我会看着她,将她送回去的。”
于是没多久,南宫郡主被气走的消息就传到公主们的耳里。
“她连百家夜行的消息都不听就走了?”琉星公主表示惊讶,随后看向面容带笑的秦以冬,“你们该不会是故意气走她,不想让南宫岁知道这次鬼道家的夜行路线吧。”
太乙鬼道院的弟
子少,只是相比其他家而言。
秦以冬正是鬼道院的一员,鬼道家十境术士。
“想知道鬼道院的夜行路线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秦以冬笑道。
琉星公主转了转眼珠,嬉笑道:“对你这位丹国大公主来说不是难事,对别人来说可不容易,夜行路线那么多,哪一条奇兵异宝最多谁又知道?再说上次梅良玉就在斩龙窟帮她抢天机术,这次肯定也会帮她抢别的,就算你看不上南宫岁,肯定也要防梅良玉。”
秦以冬摇摇头道:“那你可说错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她便自己走了。”
虞岁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帮李金霜拆手上的绷带,通过光核听见秦以冬这话笑了笑。
我人是走了,光核又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