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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儿时的路
    插云峰的万米高空之上,一朵云彩安静地飘在上面,有风云不动,无雨雾不移。

    庄庸道人一改往日有些随意的形象,手持拂尘,身后背剑,站在云端之上看着落日染红霞,仙人气息很浓。

    夜小天带着慕容细雪御剑冲上云海,见到了颇为熟悉的一个背影。

    庄庸道人转身第一句话就是,“小友,好久不见”。

    夜小天虽然惊讶,还是爽朗地笑着抱拳,言语非常的真挚,“原来是道长,道长高义,恩情记在心里,只要是用得上在下的地方,道长只管言语一声,在下一定不会推辞”。

    庄庸道人笑容清澈,捻须点头。

    雅乐突然现身夜小天的身旁,见夜小天认识这位道长,雅乐也轻轻颔首。

    “济世堂雅乐,见过道长”。

    庄庸看着雅乐有些感慨,“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们,在插云峰的山顶,只可惜当时我想得太多,没有出面相认”。

    雅乐听到这句话,终于串联了当时的谜题,“当年原来是道长出手相助?请受我一拜”。

    夜小天见雅乐都这般尊重庄庸,自己也摆正了心态,郑重行礼。

    庄庸含笑点头,接下来,庄庸的话语激起层层浪,“雅乐仙师,你的气象很不稳定,神魂与元神相互拉扯,今日之事与昨日混沌重合,一颗道心全是涟漪,真元躁动不安,虽然尽力在掩饰了,但是对于灵气的渴望越来越强,对自我的探寻只会越来越深。

    若我没看错,你这次因福得祸,晋升在即,但是福祸相依,此次晋升心魔会异常的强大,你现在急需寻一处好地方闭关破境才行”。

    面对夜小天关切的目光,雅乐摇摇头,“我暂时无碍,先听听看这位老真人的意见”。

    庄庸道人一挥拂尘,云雾间涌动出茶盘,“坐下慢慢说”。

    夜小天大大方方地坐下,软绵绵的好似懒人沙发一般,细雪看了一眼雅乐,还是轻声说了一句,“别太勉强”。

    雅乐嘴角虽然幅度不大,但是眼神真挚,“这些年让你陪着道生,你也辛苦了”。

    后者一眼看向夜小天,摇摇头,与他在一起,怎么会辛苦。

    四人坐下,庄庸道人沏好茶,灵气浓郁,香味非常。夜小天喝了一大口,茶水跟着纯净的灵气一起入腹,很过瘾。

    “还未谢过老真人的出手相助,道生已经告诉我了,在此借花献佛,以茶代酒,谢过恩人”。雅乐举起茶杯,敬了庄庸。

    见雅乐如此,夜小天赶紧拿着空杯子作陪,细雪贴心地把自己茶杯里的茶水倒在夜小天的杯中大半。

    庄庸道人见此情况,也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一下子惊住了,“严格算起来,夜小天,你可以叫我一声师爷”。

    夜小天一口灵茶在喉,差点岔气,喷洒出不少,呛得眼泪流。

    见夜小天一直不说话,庄庸道人轻轻解释道,“你师父鱼游子是我的弟子,也是我的儿子”。

    夜小天吓得坐不住,“敢问阁下是”?!

    庄庸道人示意夜小天坐下,“庄庸就是我的本名,我还有一个道号估计上了年纪的炼气士才记得住,我乃人道教现任教宗,清流真人”。

    夜小天茫然地看着雅乐,后者也是一脸的茫然,细雪皱着眉细细思索,也没有半点印象。

    庄庸道人轻轻一笑,“你们修道的时间都不长,不知道也是正理”。

    庄庸道人想了一下,“我有一幅图画,可以证明我与他的关系”。

    见雅乐点头,夜小天也跟着点头,妖姬问道,“我需要回避一下嘛”?

    夜小天紧紧握住她的手,妖姬却轻轻摇头,“奴家不是不懂事的女子”。

    庄庸道人洒脱一笑,“鱼游子曾经也颇为敬重你,既然能坐在一起,就是自家人”。

    画卷却不是夜小天想象中的泼墨山水,也不是工笔人物。云层中再次翻涌浪潮,夜小天就像看3D电影一般,扑面而来的真实感身临其境。

    ——

    千年以前,一个市井中的孩童穿着编织紧致的草鞋,奔跑在巷子里。他手里拿着一根黄黄的竹枝条,上面有棱角的地方已经被打磨得很圆润。

    孩童身上的衣服虽然是粗布麻衣,但是只有新灰,没有旧尘,也意外地合身。孩童另一只手揣进裤兜里,鼓鼓囊囊的,飞奔在巷道里,狭窄的巷子里脚下是混乱的污水,左右都是占道的柴房或是摆放出来的大木盆。

    孩童灵活地穿梭在这些障碍物之中,毫不减速,转角遇到熟悉的大人,也不停下脚步,人都飞走了,才留下一声响亮的喊声。

    孩童是周围有名的“燎猴儿”,胆子大,眼神活,动作迅捷麻利,爬高上低如履平地,对战比自己身高的男童不在话下。

    此时孩童抓着一只癞蛤蟆,突然就高高举在空中,癞蛤蟆被抓着不舒服,还蹬腿换了一个姿势。

    孩童神气活现地站在一小群同龄人面前,微微喘息的粗气掩饰不住他得意的神情,紧接着就是一群人欢呼声,在小孩们的眼中,算你厉害就是最了不起的事情了。

    随后,就有孩童要让他处死那个癞蛤蟆,他一脸的不屑,“你懂个球,你爹妈没教过你,不要乱杀生嘛。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我今天要告诉你,有本事你找隔壁街的董胖子麻烦那才算是本事”。

    说完,被绑架的癞蛤蟆原路返回,孩童就像德胜的将军一样,嘴里咿咿呀呀,心里美得不行。

    没几日,董胖子真的来找茬,这巷子里的孩童们吓坏了,被追得到处乱跑,一哇乱叫,有一个机灵一点的,就来找他们的孩子头。

    孩子头听闻,怒气冲冲,“都打到家门口来了,你们跑什么,怕什么,和我一起御敌”。说着,就提着自己的小竹剑,一人独挡。

    董胖子年纪大些,从小饭量大,力气大,也霸道,什么都要抢,什么都想要。他早就看不顺眼这虎刺巷的孩子头了,一天咋咋呼呼到处跑,想找他的晦气真难,今天他不去找他,他就找他的伙伴的麻烦,等他来找他。

    孩童根本不惧,“董胖子!你干嘛”?

    董胖子看着他一个人提着一根细短竹竿就来了,看着身后的人哈哈大笑不止。

    虎刺巷的孩童皱着微黄的眉头,侧身防备不说话。

    “你叫我一声大哥,给我磕一个响头,你就是我罩着的人了,以后这条巷子都归我管。看到没有,听我的就有吃的”。

    说着,董胖子从怀里拿出一个枣泥糕出来,深情的闻了一下,又放进去了,“不听我的,哼!我手上的棒子可是实心的”。

    孩童个子不高,胆子不小,“我要说不呢”?!

    “敢!”

    孩童轻蔑一笑,“那我就不”!

    “打他”!

    一声招呼,四五个比他大一些的顽童一窝蜂地冲上去准备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子。

    孩童眼尖,见第一个人跑得很快,手伸的老长,一竹剑就敲打在他手上,男孩吃痛哀嚎一声就去护着手。

    第二个人抬腿就是一脚,被孩童侧身躲过,趁机在他的后腰给了他一腿,加了一把劲让他来了一个狗吃屎。

    见他们呆住了,孩童趁机赶紧乒乓两拳照着鼻子就打,一下子蹲下去两个人,鼻子酸痛难忍,一下子就呜呜哭了起来,剩下一个本来胆子就不大,跑得最慢,转身就跑到董胖子后面,喊大哥。

    董胖子气得一把把他推开,自己提着枣木棒子就朝着孩童的头上敲。孩童灵活异常,根本不和他正面对敌,灵活的走位东一竹剑西一冷拳的,把董胖子累得够呛。

    董胖子恼羞成怒,高喊一声围住他,只可惜见机早的孩童早就逃出包围圈了。

    “有本事来抓我啊,笨蛋”,孩童做了一个鬼脸,拍拍屁股就跑进小巷子里去了。

    董胖子气急了,高喊一声追上去,追逐战就开始了。

    小巷子里狭窄,孩童是这里的王,哪家窗户可以钻进去,哪家的柴房可以躲人,他清楚得很。

    一头扎进去的董胖子一伙,不一会儿就听到这个在叫,那个在闹,人影没见着,鬼影到处是。越跑越怕的人终于原路逃开,只觉得见到巷子外的天空才算是安全了。

    几人气喘吁吁,有些脸上脏一块、红一块的。

    “喂,还来不来了”?孩童站在院墙上,一脸的得意。

    “走,别理他”。董胖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不甘地说道。

    “喔,董胖子怕了,董胖子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孩童的伙伴们都来了。

    童年时光无忧虑,傍晚时分早归家。亲娘唤儿来吃饭,祖母做粥等幼归。

    饭桌上,吃食简单,今天打了胜仗,孩童吃得开心,父亲一直哈哈大笑,赞叹自己孩子不愧是自己的种子,母亲就埋怨丈夫不好好管教。

    父亲不以为然,“我们家世代是军户,小子早些出息,总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是件好事”。

    母亲每每提起这件事就忧心,“世道好像开始不太平了”。

    一语成谶。

    孩童一日回家,就看到父亲挖开院子里的土,里面是一个大木箱子,父亲打开木箱,里面是积满灰尘的两件东西。

    “父亲,这是什么啊”?

    “爹爹要去打仗了”。

    “为什么要打仗啊”?

    “就是总有坏人啊,想要欺负咱们,父亲去把他们赶跑”。

    “父亲速去速回”。

    父亲爽朗的笑声和母亲躲着哭泣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战乱了,边防没守得住,节节溃败,百姓也没逃得脱。父亲的军队节节败退,尽管他次次奋不顾身。

    指挥大人的一次失误,父亲拼命抵挡,最后也只能做到多拉几个人垫背,身死的瞬间只剩下眼中轮转的记忆,他希望孩子和女人能活得下去。

    边防就是百姓的城墙,倒了城墙就只剩下羔羊。

    机灵的孩童在母亲死命保护下,苟活于战火之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带着一个孩童,除了逃难,什么都做不到。孩童会饿,女人也会,挨饿不是本事,吃饱才是。

    战乱年代,女人是附庸,孩童是负担,女人为了下一代,只好作践自己这一代。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一个,女子饿到死,也没让自己的孩子喊饿。

    父母长辈是死神之间的壁垒,只要他们在,死就会变得很遥远。失去一切的孩童连自己的母亲都守不住,饥饿是最大的原罪,会无限放大人们的恶念。

    极度的恐惧让孩童第一次有了退缩的念头,但是他还是死死咬着牙关,誓死要保护自己的母亲。

    庄庸发现他的时候,孩子只剩下一口气。

    庄庸不愿意提取太多孩子的记忆,他帮忙埋葬了不剩下一块好肉的女人,就带着他走了,从此他踏上了修行的道路,他为他取名庄贤。

    从此之后,他就叫庄贤,孩童一次也没提起过自己的真名。

    适逢家遭大难,庄贤变得沉默寡言,庄庸故意带着庄闲走千山万水,五岁的孩童小脸上全是坚毅,再也看不到初见面时候的泪水涟涟。

    山一路水一程,饥一顿饱一顿,庄贤都表现得无比的克制和早熟。他会很耐心地学习庄庸的呼吸吐纳术,也会帮着捡柴烧火做饭,身子小但是责任心不小,能做和不能做的事情,都愿意去试一试,学东西极快的他,有了不该属于这个年龄阶段的沉稳。

    知道了庄贤的性格和德行,庄庸也心软了,见不得孩子再受苦,带着他腾云驾雾,真正做了一回神仙。

    回到人道教的地界,空旷的仙山就只剩下这师徒二人,充足的灵气和上好的仙苗相得益彰。

    八岁凝气大圆满,九岁筑基,十岁筑基大圆满,十一岁超凡境,十二岁山海境,十三岁洞天境,十五岁金丹境。

    修行对于他来说,比喝水吃饭还要简单,庄庸一直感叹,所有他见过的天之子与他相比,都泯与众人。

    五行道术,神魔六道,庄贤独得剑道青睐,走上了一条庄庸都教导不了的路子。

    所有的传道授业解惑,都希望自己的弟子聪慧,但是教过真正的天才之后,才知道这其中的痛苦。

    弟子一直在刷新着师父的认知,所有的道术在他眼前,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会就是会,如果问为什么,回答更让人怀疑人生,这么简单还要问为什么吗?

    弟子思维一直很跳脱,他这个当师父的,往往需要很长时间去思考怎么回答才好的时候,弟子早已自言自语,换了另一个问题。

    无奈,庄庸只好带着自己唯一的嫡传弟子下山,既然言教不行,那就只好身教了。

    十五岁下山的庄闲,庄庸以护道人的身份,一直默默注视着他。

    少年郎先回到自己的家乡,那里已经成为了敌国的故土,家园早已推倒重建,原先的巷子变成了宽阔的马路,旁边就是一家最大的成衣行。

    几年时间,少年记忆中的东西和画面就消失不见了,只有那城楼依然如故。

    少年开始仗剑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