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人之常情,还是单纯的错觉,就体感来说,回家的路途,总是比出去的路要短,时间过得也更快。
因为卸掉一身包袱,不必再为生计或其他原因奔波,不用再管各种目标,不用再周转回旋,
只要回家就好了。
不用再去管什么疲惫和不足,只要回家就好了。
目标单一,目标明确。
但正在回天云门路上的楚元,现在却并没有这种轻松的快乐。
倒不是【近乡情更怯】,反而更像是一种不舍和忐忑。
具体来说,这数十日的归家旅程,让楚元同志过得患得患失,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和来时的心情差不多。
只是同来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原因不同,他主要是心疼木傀儡那一身材料,还有那把妖刀——
他还未曾拆解,实在是不太想丢了。
要是必须得抛弃木傀儡,那可太痛了,肉痛,心也痛。
按他原来计划,木傀儡只是去妖庭埋个钉子,哪想到直接被引到了妖皇子跟前,还收获了一堆奖赏。
这不,眼见木傀儡和本体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就越发紧张。
望眼飞渡,已经是五十万里,
五十五万里,
……
九十万里……
咦,都这么远了,怎么还没出现心神连接不稳的感觉?
自己修改功法的能力有这么强吗?
是晋升祈世后带来的能力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楚元一路,从几十家北洲水脉宗门出了大海,再相互拜别,再由宣长老引着众人回了山门。
如此长的跨度,木傀儡和本体之间的联系,依然稳固,
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
这就,有点离谱了……
按他所想,就算极限距离是百万里长度,木傀儡的确能够和本体联系,也不可能如此通畅。
他并不认为修为境界提升后,可以将最远十四万里的距离,直接扩展到一百万里。
可眼前的事实,却让他不得不信,有某物或者是某种手段正在生效,却不为自己所知。
可究竟是什么呢?
既然一时半会想不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排除法,一一去试。
说干就干,木傀儡此时已就任山主,在蓝莲山山主殿内,他以修炼功法这个理由,屏退下属,支起了几个阵法。
将身上的宝物一件件丢入隔绝法阵中,断绝它们与木傀儡的联系,再慢慢体会心神控制有没有变化。
小到灵石碎屑,大到妖皇子给的印信、道经、妖刀等等,全都一一放入,
但等所有东西都被放进去后,没有任何变化。
排除法肯定是没问题的,甚至可以说,万般理论都可转化成排除法。
那么,木傀儡没有问题,那问题应该出在了本体身上。
难道是自己被下咒了吗?
不不,这个推论有点荒唐,大能没必要专门下咒,不为控制自己,而是增强自己的法术强度。
而且祈世境后,除非服用特殊物品或者在极端条件下,否则修士身体始终如一,连汗都不会流,
不排除隔空下咒,但这种咒法通常反应剧烈,持续时间也不长,和目前稳定的心神勾连完全不一样。
那这种情况,大概率出现在某个物品身上——
会是什么呢?
没来由的,楚元想到了自家峰主在他渡劫前给他的书卷,那本没写任何东西,但有守护神魂不被侵扰功能的书卷。
这是他近几十年里,唯一一个不曾拆卸过的外物。
会不会是那玩意儿在起作用?
如果是的话,峰主有没有可能知道,我正在做关于心神和分身相关的研究?
渡天劫是不是只是个幌子,他故意给自己这个东西,就为自家木傀儡能在东洲扎根?
一股寒意从背上升起,直冲楚元后脑勺——
如果真是这样,他从哪天开始算的?
又算到了哪一步?
不对不对,修士不能推算其他修士有关的一切,就算是仙帝也不行。
但旋即,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
不能推算修士的一切,是修仙界历来的常识。
可常识,真的绝对吗?
万千讯息闪过脑中,正在纠结与思考的楚元,却被一道突兀的嗓音打断:
“快看,是墨山和墨龙河,宗门到了!”
“啊,我看到我们蝶雨峰了!”
“回家了,我们回家了!从沃野山开始,到妖庭之旅正式结束,都结束啦!”
思路被打断,让楚元有点不爽,不过现在已经回家,倒是让他很心安,
有八成的心安。
长舒了一口气,他也学着四周的弟子高呼一声:
“回家咯!终于回家咯!”
就是里面有多少分的演技,又有多少分的真情实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天云门的传统还是没变,一如既往的欢迎仪式,如期举行,
摘日楼下,早已聚满了弟子和长老。
因为几条真龙飞来,天云门内下起了大雨,让诸多弟子尖叫几声,然后升起了神光,
某些新进弟子,也被师兄师姐护持,不用干巴巴被淋。
不过几位龙族修士都在知微以上,控制力极其了得,这雨很快便停了。
也许是因为几位弟子远跨大洲,也许是因为东洲风雨飘摇,全宗门都为弟子与两位知微修士能安全回来由衷感到高兴。
陨落八位知微长老的消息,还是太过震撼,以至于徐殿主与水麟道人在作总结的时候,声调格外温柔。
宗门是一家,除了叛徒和奸细,谁死了,大家都会难过。
而这种同理心,也很容易蔓延到同道,乃至同盟身上。
眼见金脉损失惨重,众人都是心有戚戚,还好心幻仙子很会说话,很快将这种有点悲伤和担忧的气氛,一扫而空。
可大家还没高兴多久,宣长老便催促她赶紧离去,连带在天云门待了数十日的小龙敖贞,也跟着一起走了。
于是离愁再起,不管是被护持已久的六位弟子,还是在宗门得了敖贞许多好处的诸多修士,都叹了口气。
虽同是水脉,可毕竟还不是一家人。
只是不知为何,一则小道消息忽然在仙门内传播开来,
再结合先前种种迹象,大家好像忽然明白,为啥心幻仙子要给咱们天云门帮忙。
于是一股喜悦,又戏谑,又期盼,又震惊的情绪席卷了整个宗门,将离愁与悲伤彻底击碎。
全宗门上下都盯着摘日楼看台上的青霄殿主,心中若有所思。
而站在台上,披着绶带的楚元,看完了这幕喜剧,不由暗暗一笑:
果然,除了时间,八卦与小道消息是治疗伤感最好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