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峰上,夜风刮过门堂,雨水击打屋顶,整个精舍,都被雨气环绕,但纵然屋小雨大,防护却尽善尽美,外头雨水如潮汐一样忽大忽小,也灌不进一点湿润空气进来。
静坐在屋内的楚元,只觉得此雨来得蹊跷。
虽说天云门的大阵并不会影响四季更替,日夜交换,但明明先前还气候干燥,并无多少水气,而一到夜里,便狂风大作,雨下如注,显然不正常。
至少以他对水法的造诣来看,发生这样的事儿,不太像是自然演化形成的。
果然,这雨不过两刻便停,随着雨点止住,天穹宛如洗净一般,透亮无尘,仅一只弯月,挂在天心。
四野一片寂静,连虫鸣都听不见。
可未过多久,一枚啸讯金剑“咻”的一声破空而至,落在墨竹殿上空,广而告之:
“清竹峰明我境以上门人弟子,速到青霄殿议事堂集合,钟响三声不到者,逐出师门。”
三声语毕,金剑便自行遁走。
楚元听着不免腹诽:
这大半夜的开大会,什么阴间作息……
等会,原先的惩罚不都是扣薪俸多少多少年么,怎么这次搞的这么严重,一言不合就要逐出师门?
总不能自己一迟到,就要灭宗了吧……
楚元不知道宗门高层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吐槽归吐槽,赶忙披好法衣,踏出房门。
刚关上门扉,就听哗啦啦一声响动,回头去瞧时,就见陈陌璇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她见楚元扭头看她,急切道:
“师兄怎么回事,宗门怎么大半夜忽然传讯,这是有外敌入侵,要发生宗门大战了吗?”
楚元听着,心中有点宽慰,暗道她知道心疼自己,但宗门大战什么的,应该不大可能,于是安抚道:
“莫慌,峰主大人现在都是羽辨仙人了,就算有人攻击山门,保咱们俩平安,肯定没有问题。”
旋即扫了一眼陈陌璇,又道:
“这刚下了秋雨,天气寒冷,赶紧回去添一件衣服,免得受了风寒。”
陈陌璇眨了眨星眸,不解的看着楚元:
别人不知道,师兄你还不清楚么,虽然自己明面上才是聚神七层,但实际上早已是明我八层——
明我修士哪会惧怕一点秋寒?
哪怕退一步讲,就算自己真的只在聚神境,也不怕这点无常气候啊!
正疑惑间,她见楚元忽然低头,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后知后觉般,顺着视线低头。
原来自己刚才走的急了,身上居然只穿了一件单衣。
单衣紧贴着身体,露出白白的小腿,此时正运起神光避雨,通体透亮,要是认真去细看,便是什么形状都看到了。
不过要是转身就跑,便换成后面被看见,刚想用手去挡,又觉得这种程度,被师兄看看也无所谓,一时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正不知该干嘛时,就见楚元随手丢了一件大氅,然后周身青色神光一起,转瞬便离了山头。
她羞意更浓,抱紧了大氅,这才冷静几分,轻轻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就披在身上,然后逃也似的回了自家小筑。
背靠宗门好成事,时时都有麻烦事。
楚元念叨着几句碎语,轻轻地落在了青霄殿山头,再辗转几步,进入了议事堂内。
议事堂内部,整体呈扇形,前台为主席台,主席台正对面,则是一层一层垒高的长长台阶,每个台阶上,整齐地摆放着座椅,倒有点像凡间举行赛事的场地。
楚元低眉顺眼地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了过去,力求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举目张望,满满的明我境弟子,各自坐下,与师兄弟师姐妹们交流着。
除新入道的年轻弟子,不少显出老态的前几代弟子,也一丝不苟地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领导们过来。
和多数宗门相同的是,天云门的弟子人数,呈波浪形分布,即锻骨境和纳气境人最多,神髓和聚神减少,明我境又变多,但祈世境又下去。
有些弟子资质不够,修为止步于纳气境,自觉无望突破,便下山去凡间享福,或者在山门修行,直到寿尽。
不过一旦决定离开宗门,就会被剔除名录,虽还属五脉正统,但不得对外传法,也不许泄露宗门信息。
而能突破到神髓和聚神的弟子,通常悟性和恒心都有,这两个阶段就是一个过度,只要不死,基本能顺利修行到明我境,也就导致这个阶段的弟子相对较少。
一旦到了明我境,便有长生雷劫横在眼前,一部分弟子参透玄妙,迎着雷劫而上,一半死,一半成。
成就祈世的人自此长视久生,或是留在宗门继续修行或担任职务,或是觉上境无望,去凡间当一位供奉,或是受天庭招揽,上天就职。
这就导致宗门里的祈世修士不多。
更多弟子则终其一生,都没法子越过此境,少部分人看到顶峰,就会离开宗门,多数则想着搏一搏,抓住眼前的机会,继续留在门中。
但通常来说,这部分人便是多活个几百岁,逐渐天人五衰,魂归黄泉。
天云门五个甲子,三百年为一代,而基本上明我弟子的也有六七百岁的寿命,这也导致议事堂,被几百年积累的弟子们,挤得满满当当。
楚元所处,正在这一代的中间时代,方才他所见的那些略显老态的弟子,多数是上一代的弟子,还有少部分是上上代弟子,再不突破,此生便止步于此了。
捕风捉影术暗暗发动,却没有捕获到任何有用的讯息,好像这场大会开的太急,一点小道消息都没有传得出来。
他监听了半天,也就只听见一堆人叽叽喳喳,不是吐槽【大半夜开会】,就是言说【修行体悟】,还有一些弟子似颇有悟性,甚至在场讲起了【渡劫要点】。
或许问秦清璃可以提前得知答案,但这会议都要开始了,属实没必要。
很快,青霄殿的大钟三声响完,入座的弟子们不得不老实起来,闭嘴不言,正襟危坐。
三息后,主席台上空间一阵扭曲,门主刘麟和殿主徐方吕,两人身形便落在了台上。
台下,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