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万物吐新,柳绿花红,整个季国都城均是一派蓬勃之景。
镇北将军府内也是一片春意盎然,假山亭台间流水潺潺,新发的柳叶鲜嫩翠绿,早起的鸟儿尽情高歌,百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此番美景,常惹人沉醉,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心情都能与此生机之象相呼应。
晨曦微露,将军府西侧海棠院中。
“小姐,快起床啦!”
稍显催促的声音似从悠远的天际传来,刚端至嘴边的碗再次寸寸龟裂,化作粉末散入空中。云青洛揉揉眼睛,烦躁地拍了拍昏沉的脑袋,睁开眼呆愣愣地盯着帐顶。
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最近几天她重复做着同一个梦:自己在一片混沌中飘飘荡荡,周围的一切都似隔了层灰朦的迷雾,总看不真切,最后,她都会从一只枯瘦的手中接过一个边缘有几个小缺口的碗,然每一次,当她要喝到碗里那浑浊的的汤汁时,都会瞬间醒来!有时是被雨夜的惊雷声吓醒,有时是被清晨绿儿的轻呼声拉回,有时…甚至都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干扰。总之,那汤就是入不了自己的口。
说是梦,却也不是梦,准确来说就是自己投胎之前的那段记忆,那碗被洒了的孟婆汤。许是安逸的日子过了七年,老天有些看不惯了,先是五日前偷听到的那番话,再是尘封的往事被突然撕开,连带着当时的那股子不安也爬上心间。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最近总是被这种莫名的不安占据心神?不喝那碗汤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吗?可也不是她自己要逃避的呀,谁知道黄泉安保措施如此不到位…让她遭此飞来横祸。
“小姐?小姐?”绿儿看到自家小姐又在看着帐顶发呆,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小姐快别发呆了,再晚又该迟到了!”绿儿急声催促道。
她是和张娘子一起看着小姐长大的,只是小姐四岁以后,张娘子就出府了,后来便来了个丫鬟小云和自己一起伺候小姐,不过这几天小云家里有事,告假回家了。现在小姐身边就她一个贴身丫鬟和几个粗使丫头。
她长小姐七岁,可小姐虽性子有些古灵精怪,但从小行事明理,待人平和,总给她一种比自己大许多的错觉。并且小姐一向聪明,又勤奋好学,连学堂里那素来不苟言笑的夫子都忍不住夸赞了好多次呢!但从五日前开始,不知怎的,小姐醒来后总要发一阵呆,时不时面带愁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她也不说,还嘱咐自己不能告诉夫人,连去学堂都迟到两次了。
“呼!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啊!”抓了把头发,伸了个懒腰,云青洛愤愤道。
看到她这样,绿儿有些无奈,小姐,你的颓丧之气都快溢出来了!
“起床起床!学习学习!”说罢她一骨碌爬下床,生活还得继续,管他什么后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番洗漱后,云青洛端坐在梳妆台前,绿儿帮她梳着发髻,铜镜中的少女有着好看的瓜子脸,皮肤白皙如瓷,眉宇稍显英气,琼鼻挺翘,朱唇皓齿,最为出彩的是浓密卷翘的睫毛下那清澈明净的杏眸,灵韵流转,灿若星辰。她眨眨眼,镜中的少女也眨眨眼,灵动非常。
挺好看!且不论那场空间暴动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比起前世,她现在有疼爱自己的家人,有安逸美好的童年,有更好看的容貌,这些不就是之前所祈盼的吗。只是,想到家人,云楼……
“唉!”
“小姐怎么了?怎么又无端端叹气呀?”绿儿见刚才还在日常欣赏自己美貌的小姐转瞬又叹起了气,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继续吧。”
梳完发髻,云青洛穿了身淡紫色的罗裙,用完厨房送来的早膳,便在绿儿的催促声中开始往学堂走去。
学堂位于府中西北侧的竹林,离她所住的海棠院不算太远,步行差不多一刻钟便能赶到。
刚进入学堂,便见一身着青灰衣袍,须发半白的老者手握戒尺,端立在讲台之上,神情肃穆,正是府中的夫子。
“夫子好!”云青洛恭敬地上前行了一礼。
“嗯,今日还算准时。”夫子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昨日布置的课业带了吗?”
“回夫子,带了,烦请夫子点评指正!”边说边将写满楷体的宣纸拿出放在桌上。
“嗯,笔力劲挺、气韵流畅,不错,不错!”夫子捋捋花白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底显露赞扬之色。这丫头最近几日虽容易走神,也迟到了两次,但功课非但没有落下,还完成的如此之好!此番勤奋与悟性,比之她兄长云楼也不遑多让啊,只可惜是个女子,不能入仕,唉!
云青洛看到夫子点头夸赞,复又想到什么一般无奈摇头,就知道他又替自己惋惜了。她倒是无所谓,不能入仕便不考功名,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学好自己该学的,做自己能做的便好。
只是此刻的她还想不到,不久后的自己将会极尽所能,只为去追寻一方飘渺的天地。
“开始今天的讲学吧!”夫子收了课业,继续道。
“昨日讲到,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夫子在台上讲着,云青洛端坐着聆听,时不时抬眼,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讲。
没办法啊,这种一对一教学,老师还是位严厉的老学究,谁能开小差?谁敢开小差!
夫子姓王,之前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告老还乡后被云啸请来府中教授四岁的小儿子。本来待云楼十岁后便不用每天来学堂,若学业上遇到问题,再去找夫子解答便可。但后来他们收养了云青洛,夫子又继续教导她,云楼怕四岁的她一个人在学堂孤独,便再陪她待了一年。只是今年…云楼十三岁了,病情发作得越发频繁。
关于云楼的病,她也是在五日前偷听母亲与夏大夫的谈话后才知道的,她们竟是瞒了自己这么久啊……她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只觉身体突然变得僵硬麻木,胸口一抽抽地疼,手指也颤得厉害。
心疾啊,就相当于前世所知的心天性心脏病,若在前世那个时代,还能有机会做心脏移植争取一线生机,可在这样一个地方,任将军府如何调动人马,遍寻在世名医,最后的结果依然如出生时御医所判:此子至多活不过十六岁!
这件事情没有在都城传开,府中除了几个主子及专门照看云楼的人和府医外,没人知道这件事。之前的六年,云青洛一直以为云楼只是一般的体弱,他们也是这样告诉她的,加之他的临床症状没有前世课本上所描述的那般明显,自己也没去探究过。
然而,就算现在知道真相了,她能如何?她能做什么?自己连中医穴位都找不全,中药秘方更是没有,此界这么多中医泰斗都无能为力……要是这世上真有神话剧中那种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就好了。
仙丹…仙丹……对了,神仙…丹药…修仙!修--
“啪、啪、啪”
云青洛蓦然回神,腾地一下立马站起来,向正拿着戒尺拍打桌面的夫子歉意道:“夫子,抱歉!”
还是走神了啊……
“唉!”良久,王夫子叹了口气。
“眼泪擦擦,看你今天心绪不宁,今日便到这吧,午后也不用来学堂了,把今天所教授的内容抄十遍!”
眼泪?回过神来的云青洛感觉嘴角稍稍泛着苦涩,脸上也湿湿润润,抹了一把,原来不觉间,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是,夫子。”
午间回房,云青洛开始抄写今天讲授的文章,虽然上课时走了神,但大概的范围还是知晓的,内容不多。用毛笔书写确实比前世所用的碳素笔费时些,不过这些年不光字写好了,手速也提上来不少,末时三刻一到便抄写完成。
“绿儿,准备一下,我们去二哥那。”
估摸着此时云楼应该已经结束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