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对话被南蓁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眼皮微颤。
原来蔡宁宁也在这个地方,至于孙府……
白天的时候,飞流出去打听过,海棠县的布局及主要人物都探清楚了,孙府正是高门之一,且几家大户均以它为首。
青云客栈和孙府勾结,就为满足孙少爷的私欲?
那抓男子又是为了什么,杀人灭口?
南蓁一面想,一面留心着外边的动静,马车往前驱了一段,复停下,她被人用棉被裹着,抬进了房间。
陌生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时,南蓁差点没绷住,几次想暴起割喉,都生生忍了下来。
搜肠刮肚,将仅能记得的那一点点佛经念了五遍,总算是被放下。
“少爷怎么不在屋?”
“今日被老爷罚抄书,现下还没抄完呢,”小厮看看天色,“估摸着这时辰也差不多快回来了。”
另一人点点头,随即道,“走吧走吧,该睡觉了。”
“行。”
小厮刚往前迈出两步,突然又问,“要不要提前把迷迭香点上?”
“不了吧,少爷喜欢自己动手。”
门轻轻被带上,两人的脚步沿着走廊渐行渐远。
南蓁缓缓睁开眸子,眼底有烛火跳动。
她解开绳索,站起身来,环顾一周,心中略为讶异。
房间很大,点缀着价值不菲的摆件。
南蓁不能一一叫出名字,可观其色泽、纹路和质地,也知其工艺之精巧复杂,即便在京城富商中,能拥有这些的人家也不多。
小小的海棠县,此前从未听闻过的孙府,哪里能得这些东西?
她随手拿起矮柜上的紫珊瑚,把玩了一番,又放下。
这个孙府,古怪得很。
南蓁推开窗,对着房梁上轻唤一声,“乙麟。”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至跟前,是萧容溪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夫人。”
“蔡宁宁应该被关在孙府,你去找找,找到了先回来禀报,不要打草惊蛇。”
“是。”
话音落,人已不见。
南蓁甫一关好窗户,就听到院中有鞋底拖在地上的声音,她赶紧回到床上,闭眼假寐。
“吱呀——”
门开了。
一个身形削瘦的男子走了进来,身着紫衣,脚步虚浮,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仅露出小半边脸和嘴。
面具外的皮肤光滑白皙,可面具边缘的却有些起伏,看不真切。
孙之邈看着侧躺在床沿的人,一步步靠近。
他挡住了南蓁面前的光影,垂眸看着她。
“啧啧,果然是个美人。”
孙之邈嘴角微勾,眼底浮现的却并非贪婪,而是痛恨。
外面的人只知他爱美,却不知他爱的,并非容貌本身。
他爱的,是看着这样的美人香消玉殒。
孙之邈俯腰伸手,欲抚上南蓁的脸。
指尖相距不到两寸时,南蓁猛得睁开眼,目光如炬,将床边的人吓了一跳。
他往后踉跄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南蓁,“你没晕?”
刚才那一眼,令他现在尚未回神。
南蓁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抬头摁了摁眉心,装作刚醒来的模样,连声音都透着几分虚弱。
“你是谁,这是在哪儿?”
她眼底慢慢浮现出惊恐,“我不是应该在客栈休息嘛,这里不是客栈!”
南蓁预备往外走,可刚起身,双腿便一软,重新跌坐回床头。
孙之邈看着她,心底的怀疑逐渐散去。
原来是他想多了。
“呵。”他轻笑一声,寻了圆凳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日抄了一天的书,实在没心情玩闹,看南蓁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也翻不了天,索性跟她搭起话来。
“你是哪里过来的?”
南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孙之邈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小呷一口,润了润嗓子,“刚进来的人,都是你这副模样。”
不过后来,就都温顺到不行了。
或者说,由于恐惧,不得不听话。
而他恰恰能从这种折磨和驯服中,得到满足感。
他晃了晃手腕,看着杯中茶水轻摇,“你也不用回答我,我不在乎,反正你走进了这儿,也出不去了。”
南蓁瞧着他泛着寒光的面具,眯了眯眼,“你私自绑人入府,软禁关押,已是犯了大周律法,就不怕被县衙查出来吗?”
孙之邈听完,顿时乐了,“那也要县衙知道才行啊。”
他突然指着门外,说道,“你可以试试,看你能不能跑出去,会不会有人救你。”
南蓁一时没应答。
孙之邈放下杯盏,杯底和桌面相撞,磕出一声轻响。
目光在南蓁身上游移一圈,最后又回到她脸上。
“我还以为你跟她们一样,都没脑子,原来还知道大周律法?”
“身为大周子民,这不是应当的吗?”
孙之邈言语有些玩味,“听没听过有句话,叫山高皇帝远啊?”
南蓁:“我只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哼,”他摇摇头,不再同南蓁争论,“夜深了,该休息了。”
孙之邈见她还一直盯着自己,目光灼灼,像是扒开了他的面具一般,不由得恼怒,“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双拳攥紧,眼神瞬间变得阴鸷。
平日里,孙之邈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像是窥探,又带着一丝怜悯和嘲讽。
换做寻常女子,只怕早就被吓破了胆,不敢声张。
偏南蓁盯着他的目光开口,一字一句都让他听得清楚分明,“你的脸怎么了?”
这句话仿佛是根导火索,一下子就将面前的人点燃了。
他三两步走到南蓁面前,伸手欲掐她的脖子。
南蓁左手挡开,同时右手一抓,掀飞他的面具。
一张狰狞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
被面具遮住的部分坑坑洼洼,像蛤蟆的皮肤,看着便让人头皮一麻。
南蓁和他离得近,一时不免蹙了眉头,这恰恰激怒了孙之邈。
“是不是很难看?是不是!”
他朝南蓁扑过去,连片衣角都没抓住,“收起你这样的眼神,不然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南蓁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嘶了一声,“天生的,还是毁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