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死了就好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有几间屋舍,皆房门紧闭,窗户锁起,屋里漆黑一片,不见人影。
等靠近了,才听到里面极其细微的说话声。
像是在自言自语。
“水神大人,我前日可是全程参加了庆典,没有丝毫对您不恭敬,您可千万别来找我啊。”
“您要找人出气的话找别人去,那日镇上肯定有人没参加。”
……
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的人神神叨叨了一阵,突然又咬牙说道,“若真是神明也就算了,若让我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说罢,还“哐”得一拳砸在床板上,以泄心中之愤。
已过夜半,房间里听不见一丝风声。
正当他逐渐放下防备,快要睡着时,突然听到门栓摇动的声音,霎时惊醒过来。
原本朦胧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明,双目圆瞪,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贴着墙角,紧盯门外若隐若现的黑影,连呼吸都放轻了。
“哒。”
门闩应声落地,仿佛是死寂的水面突然落入一颗石子,荡得整个湖都活络起来。
来人踏入门槛后,顺手关上了门,一步步朝床边靠近。
开口,声音轻飘飘的,“睡着了吗?”
床上的人不敢作声,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只待他一近前,便可猛得刺过去,一击毙命。
来人也不着急,在离床榻还有三步远时,突然调转脚尖,朝旁边的方桌走去。
他从怀里掏出火柴,划亮后,点燃了蜡烛,映出清晰的轮廓和一双棕褐色的眸子。
“是你?!”
对方看清楚了他的脸,没忍住惊呼。
贵明举起蜡烛,朝他的方向挪动,也想看清他的脸,“我还以为自己那日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
水神节当天,贵明在河堤上见到黄东就觉得有些奇怪。
他不是早该淹死,被抬去埋了吗?
随后的两日,贵明一直在跟踪他的行迹,没想到他一路躲躲藏藏,还换了住处。
“果然是富家子弟,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个替死鬼,大办丧事,瞒天过海,只差一点就把我骗过去了呢。”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嗓音有些嘶哑。
直到这时,黄东才反应过来,抬手指着他,眼底满是惊诧,“你会说话,你在装哑巴!”
“来人,来人啊!”他突然大叫。
黄东此次带了不少随从,可如今却一个人都未出现,他不由得慌乱起来,拿匕首对着他乱挥。
贵明看着他现在的满是恐慌的脸,再不见当初趾高气扬的模样,嗤笑一声,“怎么,不是你们当初可以随便欺负的小哑巴了,不习惯啊?”
“这么说,所谓的水神报复,都是你在搞鬼了!”
贵明但笑不语,姿态已表明一切。
“你……!”黄东一时说不出话来。
惊惧的表情落在贵明眼中,让他倍觉痛快。
他没有着急动手,反倒顺手抬起柜台上的铜镜,对着黄东,“看到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了吗,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黄东使劲往旁侧躲,贵明步步紧逼,嘶哑的嗓音跟催命符无异,“看清楚了吗,当初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你们朝我扔马粪,放狗撵我,把我摁进池塘里险些淹死……我是不是用这样的表情在求你们!”
贵明双目通红,死死地盯住面前的人,强迫他看向铜镜。
“不过老话说得好,命贱的人活得长,你看,当初欺负过我的人是不是都被我一一送走了?你这条漏网之鱼,也是时候了。”
话毕,贵明猛得一甩手。
铜镜应声而碎,碎片四溅。
黄东手中的匕首被夺下,扔得老远。
贵明力气很大,直接将他拖下了床,抬手就要劈上他的脖颈,突然,贵明顿住了。
“你不是黄东。”
黄东身上常年携有香味,而面前的人,身上居然有股腐尸的味道。
方才他怒气上头,没看仔细,现下没了床幔遮掩,他陡然发现此人只是做了伪装,肖似黄东罢了。
“我不是。”方瑶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精瘦的脸,晶亮的眸,恐惧的气息荡然无存。
她善口技,会模仿,所以被衙门选做了诱饵。
在水神节当日,和南蓁跳完祈福的舞之后,便扮做黄东的样子,在河堤游走了一圈。
果不其然被人盯上了。
随后,衙门的人布置好陷阱,等了两日,总算盼来了人。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火把将院子照亮,火苗在贵明眼中跳动,他却没有丝毫的慌张。
贵明叹了口气,突然问道,“所以黄东呢,死了吗?”
“死了。”
方瑶验的尸。
这么热的天,入土之后,想必都腐烂了。
贵明听到她的回答,眼睛一亮,“死了就好。”
半晌后,又重复道,“死了就好。”
这样,他的寻仇计划,算是完成了。
房门被踹开,贵明看着外面严阵以待的衙役,蓦然一笑。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转身,捡起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抹向脖子。
快到方瑶都来不及阻止。
匕首锋利,贴在皮肤上稍一用力就有血珠冒出。
南蓁手边没有别的东西,情急之下将腰间的玉佩甩了出去,撞在他手背上。
贵明手臂一麻,握不住匕首,待其落地后,便被扑上来的衙役摁住。
他没想到房梁上还有人。
看着纵身一跃,轻盈落地的南蓁,贵明张了张嘴,“怎么是……夫人你?”
眼底有疑惑,绝无恶意。
即便从小遭受了那么多,但贵明对于善待自己的人,一向抱以同等甚至加倍的回馈。
南蓁瞧他被衙役控制住,动弹不得的样子,拧了拧眉头,看向方瑶,“先放开他吧。”
“这……”
方瑶心中虽有恻隐,甚至在听过贵明方才的一番话之后,私心里也想放了他。
但律例森严,她又不是能做主的人,一时间有些犹豫。
贵明听着南蓁的话,先是愣了愣,随即笑着摇头,“夫人不必替我求情,我也没打算活着。”
生不能由己,死,他只愿自己做主。
一个人想死,办法很多,不一定需要动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