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蓁眼神澄澈又笃定,樊染却并未轻易被她带进去。
“小师父这话说得有意思,我爹娘请你们来,不就是为了捉鬼吗?现在你告诉我,抓鬼无用,岂不是自砸招牌,承认自己和先前进府骗吃骗喝的人没什么两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二位可以尽早离开了,莫要误我爹娘,也不要拿我寻开心。”
她似乎有些生气,连言语都重了几分,仿佛下一秒就会叫人把南蓁轰出去。
南蓁看着她,表情没有丝毫怯意,只耐心地等她说完,而后才开口道,“我既能说出这话,又如何不知背后的缘由呢?”
樊染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檐角的风铃声音很好听。”南蓁并未直接答话,而是说起了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
“小师父早上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你若喜欢,我明儿便叫佳佳上街买一个送给你。”
南蓁蓦然一笑,起身,走到身后的柱子旁边,“可我偏偏看上了樊小姐院子里的这个。”
她轻轻拨开柱子旁边的帷帘,找到隐藏在其间的鱼线,稍微一拽,外面便传来风铃绵长的回音,混着夜幕降临时的风声,如同女子的哭泣。
樊染终是忍不住神色微变。
南蓁却并未给她辩解的机会,继续道,“你身边的丫鬟是会武功的,照理说,不该相信这些鬼神的言论,可她却对此笃定不疑,不是很奇怪吗?”
“这院中的一草一木,看似随意,却又于无人得见处精心雕琢,环环相扣,只为营造出暗夜里如入诡秘之境的感觉,樊小姐应该还略懂阵法吧?”
南蓁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指了指被她压在手下的书。
方才进门时,樊染没来得及将书收好,南蓁只匆匆瞥了一眼,却已然知晓这是本讲授初阶阵法的书。
一个闺阁女子,不讲究风花雪月,反倒钻研奇门遁甲,很难让人不多想。
樊染听着她的话,略显不自然地用衣角将书盖住,“所以呢?”
“所以我说,樊小姐的病是心病,无关鬼神。”
南蓁随手拨弄着鱼线,动作很大,以至于在门外的佳佳有所察觉。
她看了眼剧烈抖动的风铃,猛然推开门,将樊染护在身后,瞬也不瞬地盯着南蓁,目光如炬。
“小姐别怕。”
“我没事,”樊染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让开,“佳佳你去守着门,别让任何人靠近。”
“我……”佳佳嘴唇微张,没有动。
现在的情形,她怎么放心留小姐一个人在房间里!
可对上樊染坚持的目光,她终是不得不放下双臂。
小姐的话她向来是听的,从来没有违逆过,这次也一样。
门重新合上,南蓁也再度落座,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的人。
烛火在樊染脸上跳动,将她眼睛映得忽明忽暗,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是,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无关鬼神,可只有鬼神才能帮我。”
若非如此,她也不必用这种法子。
看着爹娘担忧的脸,她心里亦不好受,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南蓁眉毛一挑,屈肘托腮,“你既不愿嫁与那孔渊,为何不同你爹娘直说?他们对你的关心不似作假,肯定也不愿意把你往火坑里推。”
樊染的眼神随着南蓁的话变了又变,南蓁知道,自己猜对了。
“没用的。”
樊染摇了摇头,“这门亲事早就定下了,若我悔婚,樊家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不想因此叫我爹娘为难。”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情愿,爹娘定会想方设法帮她把这婚退了,可那孔家岂是愿意吃亏的人?
他们定会利用此事拿捏樊家的生意,压得樊家翻不了身,届时是何种情形,实在难以预料。
更何况孔家还有人在朝廷当官,各种关系也疏通得相当到位,樊家和他们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孔家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家族门风很正,到孔家老爷及孔渊这辈,一代不如一代。
那孔老爷是出了名的会算计,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哪怕对方有一丁点错处,都会抓住不放,以此谋得更高的利益。
孔渊在外名声极好,是宁城中人人称赞的贵公子,品行端方,举世无双。可她曾亲眼看见孔渊对着不小心惊了他马车的小孩子拳打脚踢,也瞧见他指挥下人,把外地来的姑娘拐进巷子里……
她若是嫁进去,只怕没几日好活。
这婚,必须得退,可如何能在保全樊家的情况下退掉,才是樊染最关心的问题。
所幸孔家人虽德行不好,但对鬼神之事却相当敬畏,那孔老爷日日出门前,都会给佛像上香跪拜,也从来不走夜路,生怕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日,樊染站在院子里,听着呼呼的风声,和满院乱舞的枝丫,计从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