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西南角的花坛底下蹲着两个人,时现时隐,伴随着挖铲撞地的低嗡声。
“阿婧,你前些日子不是问我院子里新置的两个盆景是怎么来的吗?”冬月扬着眉,用铲子刨开一层土,“就是这么来的。”
阿婧揪着旁边的杂草,一脸菜色,“你也没事先告诉我是偷的啊。”
还是从皇帝的御花园里偷。
她看了看四周,又看向正埋首苦挖的冬月,“诶,你确定没事吗?我们会不会被抓住啊?”
“放心啊,”冬月小心翼翼地将根茎捧在手中,挪着自己带来的盆里,“我已经干过许多次了,从来没被当场逮到过。”
小桂子说过,只要不被当场抓住,事后他都可以圆回来。
阿婧扭头,看向躲在柱子后方的巡逻禁军,“你……确定?”
“确定确定,”冬月把小铲子递到她手里,“继续吧,一会儿咱还得回去做晚饭呢!”
阿婧:“……”
她不想做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小偷,于是拿着铲子左瞧右看,视线穿过重重枝叶,突然于缝隙间捕捉到一个快速闪过的身影。
“冬月,你先挖着,我去去就来。”
“诶!”见阿婧头也不回地走了,冬月压低声音喊了句,也没能将人唤回来,只好暂且先不管她。
阿婧有功夫在身,不说极好,也属上乘。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很难叫人发现。
她一步步顺着前方而去,越靠近,越确定这个方向是有人的。
“宸王殿下。”
人未见,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
橙色的裙裾随着步子晃动,贤妃从灌木后走了出来,目光柔和似水,眼底暗藏着情意,却不敢叫人看出来。
杨初极有眼力见儿地退下,司灯也退到旁边望风去了。
一时间,小径上只余两人。
贤妃和他隔着三步的距离,不敢再上前,“此次远去西北,山水迢迢,出征在即,人前我不好为殿下送行,只好在此候着殿下。”
她从袖中拿出一枚平安符,“这是我前几日去普陀寺求的,想送予殿下,盼殿下大获全胜,早日归来。”
贤妃伸手将东西递过去,对方却迟迟未收。
萧奕恒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平安符,又掀起眼皮看她,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平安符本王就不收了,贤妃自己留着吧。”
他语气生疏,,仿佛对面是个陌生人。
贤妃抿唇,眼底流出一丝哀怨,却又很快敛下,再看向他时,已收拾好心情,重新扯出一抹笑。
“殿下不必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为大周尽一份力而已。殿下身为统帅,自身安全,便可稳定军心。这符由住持开光,想来会有裨益。”
她的殷切并未让萧奕恒有所动摇。
男人眸光渐深,看着递到眼前的平安符,说道,“本王不信鬼神,信人为,心意本王领了,这符我不会收。”
眼见贤妃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他也并未留情,“陈家追随本王,本王也尽可能在给陈家最大的利益。儿时,本王与你确实有些情意,不过人终究是要长大的,在你嫁于陛下时,这份情意便该抹去了。
你是后妃,我是王爷,本就不该私自见面,更何况还是在宫里。以后不必再这般做了,本王也不需要你劳心安危。”
萧奕恒说完,冲贤妃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娘娘……”
司灯走到贤妃身边,想出声安抚,却见贤妃已经合上了眼。
“司灯,”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他是这般决绝,却还是忍不住在出征前单独见他一面。”
“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意,殿下定然也是知道的。”
贤妃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苦涩,“是啊,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但他从来不给本宫任何希望,本宫却偏偏还念着他。”
年少不可得之物,她终究是用了往后的岁月去惦念。
司灯适时递上手帕,却被贤妃推开了,“没事,回宫。”
她压下眼底的酸涩,再睁眼,又是那个骄傲的贤妃。
“是。”
司灯刚走两步,就觉得前方有些不对,贤妃也在几息之后顿住了脚步——
“谁?!”
天色已经擦黑,前方树叶间摇摇晃晃的人影却十分明显,在两人出声后,骤然往后奔走。
贤妃面色一白,司灯已然追了上去。
后妃私会王爷,这传出去她就别想活了,陈家也别想好过!
司灯运起内力,迅速翻过灌木和草丛,朝黑影追去,没见着黑影,反而碰到了巡逻的禁军。
禁军自然认得这位贤妃面前的红人,不由得奇怪,“司灯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方才有人惊扰了娘娘,我担心是贼人不怀好意闯入皇宫,怕对贵人不利。”
“有贼人?!”禁军立马警觉起来,立刻拨了两波人四处查看。
司灯环顾四周,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你们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没有。”
司灯心里也不住下沉,“没有吗……”
话音未落,耳边渐渐传来细碎的脚步和说话声,扭头,便见冬月和阿婧相携而来,手臂上还挎着一个竹篮,里面有些矮小的绿植。
三人打了个照面,彼此目视一番,便准备走开。
擦肩而过时,司灯突然出声,“等等。”
冬月意识到她在喊自己,不解扭头,“做什么?”
都是婢女,谁比谁高贵啊,她是贤妃身边的红人,自己还是娘娘手下唯一的人呢!
司灯瞧了她一眼,扬了扬下巴,没说话。
她自然是认识冬月的,知道冬月没什么本事,也就不怎么在意,只将目光落在旁边的阿婧身上。
“她是谁?”
冬月将阿婧护在身后,“关你什么事?”
“哼,方才我在御花园撞见了贼人,鬼鬼祟祟,怕对陛下和娘娘不利,对所有不熟识的人都该过问一遍。”
她吊着眼皮看向冬月,“你紧张什么?莫非,你认识这贼人?”
冬月挺起胸脯,寸步不让,“开口闭口贼人贼人的,你倒是说说那贼人都做了什么,就被你这么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