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问题,阿婧顿时驻足回头,巧然一笑,“你以为呢?”
她来京有一段时日了,秦家长女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听过太多太多,也曾因为好奇自己去查过,不用细说。
对于生活在京城中的人来说,他们应当比自己更加了解才是。
若现在的丽嫔还是那个空有样貌,不修内里的秦家长女,在深宫中,早就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又何来如今的翻手云覆手雨?
“为什么?”
虞星洪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阿婧听懂了。
他筹谋多年,从朝堂到江湖,自先帝到陛下和宸王,乃至梁主……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唯独出了南蓁这么一个变数。
一个他此前从未重视的小人物,偏偏借着冷宫一隅,将天下搅浑,还顺利助陛下将他送入牢中。
换做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阿婧眼皮微颤,与他对望,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天道好轮回。”
算计他人的人,最终总也逃不过被他人算计的命运。
阿婧说完,不再逗留,吩咐狱卒守好虞星洪,便大步而出。
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逐渐远去,竟比来时荡漾的声音更为绵长。
虞星洪盯着她远去的侧影,蓦然笑了。
声音越来越大,引来狱卒查看。
“安分些,别吵吵!”
天气本就阴沉,地牢又暗又湿,这一出声,跟鬼似的。
他呵斥了好久,虞星洪才堪堪止住笑,歪在墙壁上,仿佛没了生机。
狱卒见此,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开。
走出地牢,已然下起小雨,有宫女适时递上伞,却被阿婧拒绝了。
“秋雨绵绵不沾衣,挡它做什么。”
阿婧面不改色地踏入雨中,一步一步,又稳又快,最后跑了起来。
往事连同风声一起穿耳而过,再不入脑海中。
直至跑回冷宫,冬月见她浑身都湿透了,才赶忙从廊下取了伞,“这么大雨,怎么不知躲躲再回呢?这么一路肯定都淋湿了,你赶紧把衣裳换了,我给你煮碗姜茶驱寒。”
“不碍事。”
阿婧终于舍得抹掉脸上的雨水,“我身子骨强健得很,淋一场雨算什么?”
她的衣裳都湿了,头发也散乱了些,但眸子却晶亮得很,嘴角挂着笑意,仿佛劫后重生。
“哎哟!”冬月叫了一声,抬手朝她额头摸去,“可别是脑子进了雨水,泡坏掉了。”
“你才脑子进水了呢!”阿婧回了句嘴,倒也没推开她,和她一同进了屋,“娘娘呢,怎么不见她?”
冬月收好伞,一边取干姜片,一边道,“在偏殿呢。”
阿婧一愣,“有客?”
“也不算是客。”冬月笑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冬月虽没特意打听阿婧的身世,但身在漩涡中心,总能听到些消息。
比如,阿婧和太师府是有关系的。
见冬月神秘兮兮的,阿婧不置一词,转身就往偏殿走。
近了,才发现来者不止一人。
南蓁抬手支着下颌,歪在罗圈椅一侧,对面坐着个女子,着灰绿色衣裳,背脊薄薄一片,好似能随风倒。
她旁边站着位男子,身量高挑,却也单薄,侧观其颜,似乎还有些憔悴。
听到声音,屋里的人同时回头,皆是一怔。
虞子任阿婧见过了,他旁边的女子虽然陌生,但长相与他稍有相似。
未等阿婧开口,虞子任便先开口道,“阿婧姑娘。这是舍姐。”
虞子任和萧容溪做了交易。
他替萧容溪办事,萧容溪保虞美人性命。
如今虞家谋逆,虞星洪锒铛入狱,太师府这棵大树已倒,朝中猢狲散,虞美人也不用再避人耳目。
今日,虞子任是来接她出宫的。
阿婧没料到来人是他俩,稍微愣了愣,这才颔首回应。
几人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却都很默契地不挑破,只说些寻常事。
虞星洪有负于母女俩,但虞子任和虞美人没错,他们也不过是被当做棋子的可怜人罢了。
闲话几语,时辰不早了,两人也不再逗留,同南蓁和阿婧告别后,径直出宫去。
阿婧站在门口,凝神望着并排离开的背影,问道,“虞家已破败,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现在街头巷尾仍在谈论太师府的事,哪怕是未问罪的家仆放出去后都讨不到好,更何况是他们二人。
“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
只要陛下不追究,凭借虞子任的能力,姐弟俩过活不成问题。
阿婧嘴角微勾,笑意很淡,却也认同南蓁的说法。
直至看不见二人的背影后,她才收回视线,冲南蓁道,“看来,我才是最后的赢家嘛。”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反倒是她这个从小颠沛流离的府外人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
南蓁轻笑一声,知她刚从地牢回来,又淋了雨,遂道,“你也赶紧回房间休息吧,虞家的事情解决了,你手里却还有事积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