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卷入战事好几个月,于京城百姓的生活并无多大影响,官府稳定着物价,管控着舆论,不让心怀恶意者有机可乘。
前几日,听说又抓了几个奸细,都是在京城住了五年以上的人,他们伪装成卖豆腐的商贩、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老实巴交的农民……静待东风。
这里面不仅有梁国人,也有他国.安插进来,想要浑水摸鱼的。
宸王失踪之事在前几日终究还是没瞒住,借由有心人的口传遍了大街小巷,也曾引起过骚乱。
后来官府想了个主意,与其死命瞒着,不如泄下一道口子,让百姓暗暗举报那些试图以言语扰乱城中秩序的人,并予以嘉奖。
几日后,各种甚嚣尘上的谣言逐渐平息,走上街头,能听到关心战事的言语,却不再见唱衰者、怂恿者。
南蓁抬步穿过闹市,耳边尽是买卖中讨价还价声。
她不自觉翘了翘嘴角,烟火最是寻常,却也最珍贵。
天华客栈的位置在城中略略偏西,并未脱离热闹的城区,每日进进出出的人不算少,是以南蓁进去时并未引起注意。
她踏进门槛,四下环顾,没有照往常的习惯去往靠近窗户的位置,反倒在大堂正中落座。
甫一坐下,便有店小二上前招呼,“姑娘吃些什么?我们今儿什么菜都备齐了,连上等鱼脸肉都有,姑娘要不来一份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殷切地倒着茶。
看南蓁的衣着举止就知道是个付得起钱的,他自是大力推销。
南蓁并未接他递来的单子,只豪气地开口,“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吧。”
小二愣了愣,即便能赚银子却也犹豫了,“我们招牌菜足足有六道,姑娘一个人怕是吃不完,要不……选三道?”
南蓁只是笑笑,“无妨,去吧。”
小二见她神态自若,轻描淡写的样子,也不好再劝,转身去往后厨。
后厨出餐很快,不一会儿,六道菜就一一呈上。
南蓁举箸时不时吃上一口,慢条斯理,似乎并不着急。
程方打开房门,脸上是刚睡醒的餍足,“哎呀,昨晚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楼下吃饭的人多,吵吵闹闹的,他凭栏一瞧,瞬间就注意到了大堂正中的人,不由得轻笑,“来得真快。”
程方知道在自己踏入京城城门那一刻起,南蓁必然会收到消息。
他没有特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心中盘算着她何时会来见自己,没曾想,今日就来了。
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着懒腰往楼下走,穿过嘈杂的行酒桌,来到南蓁对面。
粗粝的手指搭在桌沿,轻叩,“这么多菜,怎么就偏偏只夹面前那一盘?”
程方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碟猪头肉,说道,“吃这个哪能不配酒呢?小二,拿一坛酒来!”
“诶——客官您稍等。”
南蓁抬眸看他熟稔地落座,自顾拿起竹筷,眼底带笑,“自然是因为在等人。”
此番前来,也没料定程方就会见自己,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
好在,他没躲。
“哈哈哈。”程方大笑,声音爽朗,深色的皮肤以及沟壑纵横的脸全然一副庄稼人模样,将从前征战沙场的犀利尽数掩藏。
尘土落下,余满身平静。
“一觉醒来,正好饿了,你来得很是时候。”
话中似有所指。
南蓁明白他的意思,却并不挑明,只对上前送酒的小二道,“把这酒杯换成两个粗碗吧。”
烈酒,需得配粗碗,方得其韵。
程方愣了愣,随即弯了眼角,对南蓁的欣赏更多了几分,“我在这儿住了两日,小二知道我饮酒的习惯,所以送过来的都是烈酒,你确定要一起?”
即便他知道南蓁不是那等娇滴滴的闺中女子,却也不想为难她。
过烈的酒,不是初尝者承受得住的。
“无妨,程首领从晋城至此,千里迢迢,我必要作陪。”
南蓁亲自倒酒,双手递上,程方也没客气,接过后和她碰碗,一饮而下,“啧,舒服!”
他眯了眯眼,这一口酒,将心情都熨帖了。
不过——
“我现在就是个庄稼汉,早就不是什么首领了,小丫头你还是换个称谓吧。”
同样,他也不习惯称呼南蓁为丽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