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拖着的尸体正是方才坐在白展逍对面的下属。
听阿婧问话,碧落蹙了蹙眉,“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已是瓮中之鳖,她没必要下死手,抓活的回去才好审问。
但对方在过招时,直直的朝她匕首上撞,碧落回撤不及,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断气了。
“一心求死?”
阿婧瞥了眼地上面色渐灰的人,抿唇,“罢了,既然这样就找个地儿埋了吧,带回去也没用。”
她不是什么善人,顶多也就感叹一句忠心罢了。站在不同的立场,就会有不同的做法。
做了选择,是生是死,皆为命。
……
地下室分不清白天黑夜,人对时间的敏锐程度自然下跌,顷刻为日,倏尔为夜。
白展逍醒来时,耳边有细碎的声响,似是擦亮火柴的声音。
眼皮慢慢掀开,光通过眼缝照进来,一时间有些晃人,他适应了片刻才能完全睁眼。
一双纤细的手正拢着火,待烛芯彻底引燃后,才甩了甩手臂,将火柴熄灭,撵在地上。
是南蓁。
白展逍眼睛微眯,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人,而对方亦不言语,找了条凳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没上刑,也不逼问。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退让。
“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白展逍张了张嘴,药效未过,声音还有些哑,“我做的事情你都查得一清二楚,就不想立马杀了我?”
南蓁屈肘托腮,眸光微闪,“手起刀落的事,也不在乎早一会儿还是晚一会儿。你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有证明,我不用再问。但我很好奇,你背叛我,背叛明月阁,有什么好处?”
以他的本事还有明月阁的声誉加持,足够他在江湖中受到尊敬和优待,何苦上虞家的贼船?
“呵。”
事到如今,白展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轻哼一声,“没什么好处,只不是他恰好满足了我的野心而已。”
白展逍从来就不是那么安分的人。
从前名声未起,本事不佳,想做什么都有心无力。待他羽翼日渐丰满,自然不愿再屈居人下。
南蓁对他有提拔之恩不假,但他的心思远不止于此。
“阁主,我从未轻视过你,也曾多次向你提议,但你从来都否定我的想法,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怎会甘心?”
南蓁对上他的眼,语气微凝,“你的提议,不过是扰乱江湖而已,对明月阁百害无一利,你还觉得委屈了?”
“什么无利?!”白展逍反驳道,“一统江湖,建立秩序,这就是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不满许多人的做派,也不喜欢有些门派的做法吗?你不愿意站出来去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那我来。”
“我连针对各门各派的计划都想好了,你却看都不看就摒弃掉。说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存世法则,不要擅自破坏,可在我眼里,不过就是强者欺压弱者忍让而已。”
“我以为你和别的女子不同,没想到眼界还是不够大,以为守着明月阁就行?殊不知背地里不知多少人使绊子,恨不得你一朝楼塌。”
明月阁的情报网让人眼红,这些年不断揪出的奸细就是铁证。
循规守旧只会自取灭亡,向外索取才是正道!
听完他的话,南蓁良久没有出声。
白展逍仰着下巴,目光激愤,倒是有些当初年轻时愤世嫉俗的模样。
南蓁盯着他,蓦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他问。
南蓁:“只要你足够强就会成为别人的威胁,就会有人使绊子。但这些年除了你,有谁让明月阁栽过大跟头呢?你有本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怪我,给你过多的信任了。”
白展逍一噎。
南蓁嘴角渐渐耷拉下来,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水至清则无鱼,你以为你所看到的就是真相吗?你以为的‘好’,对别人而言就真的‘好’吗?”
“每个人都只能替自己做决定和选择,不知全貌地插手,只是感动自己罢了。”
白展逍:“那也好过当一个冷漠的看客。”
南蓁突然撩起眼皮看他,“在你实施自己所谓的‘一统江湖’大梦的时候牺牲掉的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你不冷漠……呵,对那些无法触及的别门别派之人惋惜,却可以眼都不眨地杀掉和自己共事的同伴、下属,你的古道热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说什么惠及江湖众人,不过是满足你野心的遮羞布而已。”
周遭很静,话音打在石壁上,久久仍有回响。
她慢慢起身,走到白展逍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不插手朝堂事,但你以为扰乱江湖朝廷不会出手吗?”
白展逍:“江湖中事向来由我们自己解决,这是规则。”
“谁制定的规则?”南蓁问道。
他一时无法言语。
这不是白纸黑字的明令,而是大家的共识。
所谓江湖,便是以正义构建的秩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人所聚,自发形成各种组织门派,自成方圆。
没人会置疑这点。
直到南蓁发问,白展逍才觉察自己回答不了。
“在庙堂和江湖人士之前还有个缀词,那便是大周子民。门派林立虽看起来矛盾多,却相互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且不说你所谓的统一不易实现,即便是你统一了江湖,这个庞大的组织也不会在你手里。”
“大周之内,只能有个地方可制定统一的律令条例,那便是皇宫。”
“大范围的变动必定导致混乱,刀剑乱舞会伤及许多无辜之人,将平民百姓卷入其中,朝廷怎会放任不管?”
“边境形势向来紧张,外患未除,如若又添内乱,国家尚且无法正常运转,又哪来的江湖正义可言!”
南蓁缓了片刻,幽幽道,“我相信你一开始存有好心,也想办成一些事,名留青史。不过随着权力变大,胸中怀着的是初心还是膨胀的欲望,你自己清楚。”
在他愿意和虞星洪做交易时,心思就已经不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