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蜀地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又不偷不抢，不用担心官府来抓。”
二狗含糊其辞，就是不愿意直面回答黑牛的疑问。
“我问你最后一遍，这些，到底哪来的！”
黑牛逐渐失去了耐性，厉声质问自己儿子。
二狗沉默片刻，直接说道：“好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已被选入靖边军，这些都是我入伍上头送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
女人闻言，顿时急了。
“你不是在御科书院读书，按蜀律规定，书生无需从伍么？”
黑牛也问：“是啊，这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明白些。”
二狗漫不经心道：“是我主动去报名的，三日后，我就要随军去往西凉，抵御大荒蛮子的进攻。”
“你个混蛋！”
黑牛气的直接抡起拐杖就要砸下去。
“爹，你做什么！”
“孩子他爹，不要动手啊！”
女人死死抓住拐杖，不让黑牛伤害自己的儿子。
二狗忙退到一旁，尽量离自己爹远一些。
黑牛气的双目通红，怒斥道：“你个逆子啊，老子拼了命跟蛮子厮杀，为此还瘸了条腿，
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让你能有书念，将来做个文官安安稳稳过日子，可你倒好，不去念书还从军！
真是要气死老子么，你以为从军那么容易？那可是要死人的！”
二狗闻言，也来了脾气：“你以为我不知道上战场要死人？
可你看看咱家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再这么下去连顿饭都快吃不起了！”
“你还敢顶嘴？老子今天非要揍死你不可！”
黑牛一把推开自家婆娘，举着拐杖作势要打二狗。
“够了！”二狗忽然大吼一声，一把夺下拐杖，“你能别再卖弄你那一家之主的架子么？
整日里唠唠叨叨，说来说去，不就是自我感觉良好，好像为这个家做出了多大贡献似的！
你瘸了条腿又怎么样，为这个家带来什么好处了？军队答应给你的抚恤都几年了，有动静么？
再看看这家里，穷的连米缸都是空的！我要不去从军，怕是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黑牛一下愣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二狗。
二狗继续说道：“爹，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念书么？可是你知道我在书院里遭遇了什么，你有问过我么？
就咱这条件，就是那些富家欺凌玩弄的对象，他们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些穷人放在眼里，
就连教书的先生，也骂我们这些庶民是贱人，根本不配和那些富家子弟共同读书，
只要我们与富家子弟起冲突，先生罚的永远都是我们！”
黑牛沉默了，缓缓放下举着拐杖的手。
“所以，我除了从军这条路，还能怎么办？至少，加入了靖边军，我还能吃口饱饭，
爹，你去学院打听打听，富家子弟和我们这些军属的待遇差别有多大，
冬天我们几十个人围着一个火盆，那些富家子弟和军官儿子，却是一人一个火盆，甚至还有专门的灵玉暖手，
就连吃饭，我们这些人也没资格跟人家坐一桌，甚至桌椅都要矮人一头，
你说，我这样要背景没背景，要钱没钱的人，真的能融入上层的圈子么？”
女人闻听儿子哭诉，已经捂脸忍不住哭泣。
黑牛却还想辩解：“可是，这么好的读书机会，可是蜀王给予的，你真的打算放弃么？”
二狗不屑冷哼：“爹，你以为蜀王真的在乎我们么，他可是……”
“闭嘴！”黑牛厉声打断二狗的话，“蜀王爱民如子，是我们蜀地百姓的救命恩人，
岂是你这黄毛小子能随意编排？这样的话不能说，要是让人听到会被戳脊梁骨的！”
二狗：“爹，这话你自己信么？爱民如子，你看看咱家，这过的什么鸟日子？
你还是靖边军退伍老兵，可自你退下来后，蜀王有提起过你们半个字么？给过什么实质的帮助没？”
黑牛怒道：“闭嘴，别说了，这话不能让人听到。”
“快活不下去了，说几句都不行么？”
“我让你闭嘴，闭嘴，听到了没有！”
黑牛显然很急，大声嘶吼着似乎要把二狗的话给盖过去。
“孩他爹！儿子讲的哪里不对？其实我也早就想骂了。”
女人拦在黑牛面前，不让他伤害自己儿子。
“当年跟着你嫁到蜀地前，就听说什么徐家爱民如子，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告诉我他是怎么爱民如子的？
他有对其他人怎么爱民如子我不知道，我就想问问你，你这样给他徐家卖了十几年命，可有给过你一点点的关怀？”
黑牛：“你个妇人懂什么？看来刚才打的还不够是么？看我……”
二狗忽然把母亲拉到身后：“要打你就打我，别碰我娘！”
“让开！”
“不让！”
父子二人激情对峙。
良久，黑牛猛地把拐杖一甩，一屁股坐在地上：“是我没用，
害的你们一口饱饭都吃不上，就连儿子的命都要保不住了，没用，是我没用啊！”
他狠狠抽打瘸腿，此时此刻非常的憎恨自己。
咚咚咚——
忽然，一阵急促敲门声回荡。
三人同时一惊。
“谁啊？”
女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税府署！”
一句话，让几人悬着的心松下同时，又泛起一抹担忧。
女人打开门，几个身穿厚重棉袄的差役直接鱼贯而入。
“什么味儿？”
劣质的木炭熏的几人不住掩鼻捂嘴。
黑牛讨好的走上前，问道：“几位官爷，你们有什么事么？”
为首一名浑身黑色貂绒，头戴方帽的官差头目嫌弃地瞥了黑牛一眼，随后说道：“是这样的，边关战事吃紧，
即日起，阆中所有居户以人头为例，无论男女老少，每季增收三十三文钱，这个月月底前先把本季的钱交了。”
说完，不等黑牛一家开口，直接带人走出了屋子。
他们实在受不了屋内那刺鼻的炭烧气味。
“官爷，你等等……”
黑牛拄着拐杖追了出来，手中还拿着本从军退伍凭证。
官差回头看了一眼，目露疑惑：“这是啥玩意儿？”
“官爷，这是我靖边卫戍二十年的凭证，他可是由……”
“你想说什么？”官差直接打断了黑牛的话，“为蜀王卖命难道还委屈你了是么？”
“不，不是的。”
面对官差阴狠的眼神，黑牛立马吓的缩了缩脖子。
“既然不是，为何要拿出这凭证，蜀王给你的荣誉是让你来炫耀的？”
“我，我……”
“我什么我！蜀王为了能让蜀地万民能安居乐业可谓是殚精竭虑，
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拿出这份凭证想干什么？说！”
“没，没有……”
“哼，贱民！”
黑牛本想拿出这份凭证，想要减免这份人头税。
但面对官差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度，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屋内，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再次回荡。
不远处，一名卖肉的屠夫看到这一幕，也是苦笑着摇摇头，叹息一声：“这世道，谁家日子也不好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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