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的,段明渊被寄予厚望。
阿镜的话语中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巫师会和虚空恶魔用了上百年的时间,同时渗透进了公司和闪旗商会的高层,他们操纵人类的欲望,将那些立于财富与权力顶点的人们变成了他们的傀儡,其目的就是为了引发一场席卷整个宇宙的全面战争。
这不禁让段明渊感到汗颜。
和具有如此远大理想,为了实现复仇计划而忍辱负重了百年的巫师们相比,他的目标实在是太过短浅了。
在几个月之前,他的目标只是打算帮御狩庭培养出几个拥有高级职称的猎人。
但现在,阿镜希望他来阻止这场战争。
“这会让你成为巫师会的叛徒。”
他提醒阿镜。
和之前的泄密性质不同,她此刻是真正站在了巫师会对立的立场。
在做出决定前,段明渊的十分慎重,因为他通过多个方面了解到了巫师们的历史,公司曾经以相同的名义入侵了他们的星球,他们也曾像蓝星人一样奋起反抗。
但或许是因为部门不同的原因,公司在对待两個星球的态度上采取了不同的策略。
余烬财团实施了全面的猎巫计划,而花岗财团则是致力于将蓝星变成了他们的资源产地。
教会炮击了巫师所在的星球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就连寰宇也无法确切地统计出当时死亡的人数,其行为在段明渊看来与种族灭绝可以直接画上等号。
寰宇公司无法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因此他们只能把所有遇难者都冠以巫师的头衔,试图用“执行正义、清扫邪恶”来将数字掩盖。
而在那之后,教会还进行了持续一百多年持续追杀,连带着迫害了无数无辜之人。
段明渊很难想象那个星球的幸存者们背负了怎样的仇恨。
阿镜丢给了他一个烫手的山芋。
在他看来,阻止这场战争的手段似乎只有两种。
要么在即将到来的对峙中,消灭两者中的任意一方,要么说服生态舰上的巫师们放下过往的仇恨,在余烬教会的舰队到来前离开。
无论两者中的哪一个,都会让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
他也不认为自己能说服巫师们。
没有承受过相同境遇,扮演理中客来向他们倡导爱与和平?
段明渊觉得恐怕他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就首先得被雷劈了。
“我已经是巫师会的叛徒了。”
阿镜却目光坚定,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自己将会被族人们视作叛徒,她的名字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未来无论过去多少年,每当族人谈论起她的名字时,都会唾弃她的背叛。
但那却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未来。
至少,族人们还能得到回顾这段历史的机会。
“我告诉了你了巫祖的计划,还能向你提供鉴别出巫师们的方法,我的条件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她直视段明渊,“让他们活着离开生态舰,无论你采取什么手段。”
她也为失败的族人们找到了一个稍稍能让他们接受的理由。
她的突然背叛,导致了整个计划的失败。
“你可以把我这个背叛者的名字告诉他们。”
随后,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段明渊从阿镜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觉悟,这是很少见到的场景。
他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九月陷入了沉默,她同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因为其结果显而易见。
背负叛徒的骂名,乃至付出生命,然而却没法给其本人带来任何好处可言。
这会让她连最后的族人与同伴都失去了。
良久之后,段明渊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来着?”
……
所有的悲怆与觉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阿镜瞪怒目而视,她万万没想到段明渊竟然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问出如此问题。
她酝酿好的情绪又一次被破坏殆尽。
“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被评价为‘最不受欢迎的员工了’。”
阿镜黑着一张脸,这也是她从九月那里听来的。
段明渊在职场上的人际关系并不理想。
活该他的!
良久之后,她才补充道,“……晨曦,晨曦魔女。”
晨曦是她在故乡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了。
她出生于黎明时分,她的父母都是星球上受人尊敬的巫师,将他们美好的憧憬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在父母见证她成为一名优秀的巫师前,余烬教会的旗舰便出现在了星球的上空,因为身份的缘故,父母是第一批投身到战争中的巫师。
魔女则是公司为她取的称呼。
代表着对于她的忌惮与恐惧,只有寥寥无几,对公司带来实际破坏的巫师,才会被冠以魔女之名。
魔女所到之处,便会带来不祥与灾厄。
“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段明渊将晨曦魔女的名字铭记于心,她还有许多事迹被广为流传过,比如茯苓提到,她也是第一个发现反转世界,并创造出镜面咒语的天才。
倘若巫师星球没有毁灭,他们能得以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他或许会在某一场神秘学的学术会议上见到这位杰出的神秘学学者。
“别误会,我从未放下过仇恨……我和暗夜只有一个分歧。”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每一个被写在名单上的人,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同样如此。
“暗夜认为,只要能实现复仇,任何程度的牺牲都在所不惜。”
潜伏进生态舰上的每一名巫师都做出了相同的觉悟。
巫师们的肉体与常人无异,一旦余烬教会的舰队炮击了生态舰和空间站,他们也会死,就和过去死在炮击之下的族人们一样。
晨曦觉得,这或许就是暗夜答应虚空恶魔的原因。
在暗夜看来,只要能完成彻底的复仇,他们一族的使命就实现了,哪怕之后他们也会葬送于冰冷的黑暗之中,也是以复仇者与胜利者的身份平静地迎接这一切的到来。
而她则并不这么认为。
“我想让他们活下来,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