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偷瞄了一下穆连慎的脸色,想伸手帮他上药。
被他伸手挡开,“把车上我那套衣服拿过来...”
把衣服拿过来之后,他也没上药,直接就换了新衣服。
警卫着急的开口:“您没上药...”
穆连慎状若未闻的穿上外套,细心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裤子也换下来。
一套黑色的上衣和裤子,有点厚,明显不是这个天气穿的。
他还穿了外套....
一身黑衣,很合身,腰带紧紧的贴在劲瘦的腰间,身材挺直,眉深目阔。
脱下来的衣服上满是血迹,就这么随意放在地上
他缓步抬脚走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直接来到了傅晓的房间外。
在门口静了一瞬,双手紧握。
轻轻的推开房门....
走了进去。
房门口的傅宏想拦,但被一旁的傅炜伦阻止。
穆连慎轻轻的走进她的房间。
背上的伤口撕裂般的疼,他也毫不在意。
站在床边,他蹲下身子,看着她微红的眼角,鼻尖也是红红的。
满脸的委屈。
穆连慎伸出微颤的手,轻抚她的眼角。
像是察觉到有温凉的手凑近,她下意识的蹭了蹭,含混喊了一声,“妈妈...”
穆连慎的手僵在原地,目光更加哀痛。
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又轻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良久,缓缓起身。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走出了房间。
轻关上门,看着在门口的傅宏,他轻声开口:“能否带我去墓地...”
傅宏下意识的看向傅炜伦。
穆连慎的视线也转向他。
傅炜伦也看向了穆连慎,接着微微一笑,目光直截,“可以...阿宏,带着他去后山...”
“别在村里走,从后面绕过去....”
傅宏带着他走出了傅家大门,没有走大路,从后面绕道进了后山。
一路上,傅宏不止一次偷瞄他。
穆连慎抬眸刚好对上他的视线,“有事?”
傅宏有些懊恼,怒声道:“我只是觉得你跟妹妹长得确实像...”
“嗯...”
傅宏也来了脾气,大声道:“要不是有人来害我们家人,妹妹根本不想找你。”
“所以,就算你是小小的爸,你也别想欺负她...”
如果不是有人要对他们一家出手,小小是没想过去找他的,她根本不在意他这个父亲。
穆连慎看着他跟傅晓相似的眼睛,淡声道:“我不会欺负她...”
傅宏很想骂他一顿给妹妹出气,可是看着他这张脸,他就骂不出来。
冷哼一声,脚步加快。
很快就到了后山,傅宏带着他走到了最角落的那两个坟冢面前。
转身刚想跟他说些什么,回头看到他的脸色,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面色平静,那双黑湛湛的眼睛里却仿佛蕴含着波涛汹涌。
傅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扰他,转身离开了后山。
穆连慎站在原地,看到坟冢的那一刻,心口突然就一阵钻心刺骨的痛。
他的姝姝,就埋在这里...
他垂眸,眼睫在眼底覆盖着一层浓重的阴影,“姝姝,我来迟了...”
俯下身子,把坟冢周围的杂草清理一遍。
绕到坟冢的另一面,离刻着傅静姝的坟冢更近些。
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姝姝,这是你给我做的衣服...”
他转了一圈,展示性的给她看他身上穿的衣服。
“我当时太胖了,穿不上去...现在可以了。”
穆连慎直接席地坐在坟前,伸手抚摸着坟冢,“这么多年,没你在身边,我瘦了好多...”
他脑中忽然回想起,十三年前....
傅静姝怀孕期间,口味很奇怪,很想吃酸的。
但他每次都会给她多买一份辣的东西。
每次看到辣的,她总会娇气的撒娇,“你这么喜欢女儿,是不是到时候生了儿子,就不喜欢他?,”
他总是轻柔的抱着她轻哄:“只要是你生的,男女都不重要,我最喜欢的都是你...”
“我早就听爹说,你小时候可爱极了,我想要个女儿,那是因为你生的女儿肯定更可爱。”
“有个女儿,我保护你们两个,当然了,如果生了儿子,那就我们两个保护你一个。”
他们两个抱在一起,憧憬着怀里孩子的到来。
那时候的他,多幸福。
所有的美好,都在13年前戛然而止。
已经13年了,很遥远的记忆,又清晰得仿佛就是昨天的记忆。
沉思良久,他从记忆中回过神....
穆连慎抬眼,眼底深浓似墨,不见丝毫光亮,“姝姝,你还记得林武吗?我们婚礼那天,喝多的那个...,”
“他有个哥哥,叫林文,是那个戴眼镜的,”
“林武乡下有个未婚妻...家里一直催着结婚,.可是他一直推脱...”
穆连慎抬起头,忽然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晃眼。
他将头靠在坟冢上,耳语一样轻声说:“我那时候问他,为什么?”
“你猜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觉得他活不长,就不耽误人家小姑娘了...”
“他说,他怕人家小姑娘将来后悔。”
穆连慎脸上露出笑意,凉凉的,“姝姝,他死了...”
“那次的任务,是他的最后一场任务,他死在我面前,”
“我还记得他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恍惚间,穆连慎好像又回到了那场战役。
林武那满是血渍的脸上带着笑,身后是追过来的敌人,他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老大,你看....我没娶她是对的,”
林武取出最后那枚手榴弹,就地点燃,接着顺势跑进了敌人的位置。
他拼了命的伸手...
但只能听得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天空中碎肉横飞....
又撒落一地....
穆连慎捂着心脏,身形一晃,终于弯下了始终挺直的背脊。
鲜血在战争的土地上汇聚成了一滩暗潭。
林文看到弟弟牺牲,也拖着断腿冲进了战局。
恍然间,穆连慎好像听到林文常念的那首诗:“虽敌有千万人,吾一人往矣!九死,不悔!”
穆连慎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姝姝,他也死了...”
“你说,他一个文酸秀才一样的人,就应该在老家当个老师,作作诗,娶妻,生子。”
“他跑到战场上干什么?”
“念诗,杀不了敌人,救不了想救的人啊。”
“真是愚蠢…”
“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