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母亲温柔宠溺,父亲稳重威严,在提及那个名叫书意的孩子时,眼中的温和是那么明显。
易桉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从他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他的咽喉处,他唇角勾出一丝很淡的轻笑,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眼底漫出一层悲凉,只是一刹那间,便归于了平静。
他抽回还被兰濯池握着的手,垂下眼帘站在沈行舟身后。
兰濯池微微怔愣,不知为何,他好似感同身受的感应到这个名叫易桉情绪起伏,他眼中的悲凉,他也看到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沈行舟,“老沈,”
沈行舟俯身,轻拍了下他的头,“小鬼头,很多事要多看,少说,你该长大了,”
他直起身子,冲兰濯靖微微一笑:“小子告辞了,”
兰濯靖点头,“沈同志要常来,以后把兰家当成自己家,”
余温温也笑着上前,客气的道谢并道别。
站在兰濯靖身后的兰书音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沈行舟身上。
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她也从兰濯靖身后站出来,“爹,娘,我去接哥哥了,”
兰濯靖和余温温并未多想,只是嘱咐她注意安全。
准备回家时,兰濯靖这才发现,兰濯池垂着头一直没说话,神经大条的兰濯靖觉得他是不舍得沈行舟,劝慰道:“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兰濯池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但垂着的头一直没抬起来,不知想些什么。
走至车前,沈行舟拽了一把心神未定的易桉,“我开车,”
他这时候的状态,开车怕是会进沟里。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易桉开口:“你整这一出有什么意义?”
沈行舟淡笑,“怎么?你不想见一面?”
易桉神情微凝,眸光晦暗难辨。
感觉内心很是憋闷,有些喘不上气,他扯下口罩,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头靠在车窗前,眼睛无神的看向窗外。
沈行舟难得的有了丝怜悯之心,他问:“你的决定依旧不变?”
易桉依旧看向窗外,他轻声道:“或许搞错了,我看那个女孩,与.....那个妇人长得很像,”
沈行舟冷嗤一声:“你要这么想,那就随你吧,”
这话说出来,只是欺骗他自己罢了,明明他与兰濯靖那么像,他依旧选择逃避,那他也没必要说太多。
刚开出一个街道,看到依旧紧跟在身后的车,沈行舟眼中闪过寒芒,车速加快,前方拐了个弯。
兰书音眼看前面的车加快,顿时急了,呵斥司机:“开快点,别跟丢了,”
司机加快油门,也跟着拐弯,刚拐过去就看到前面不远处停着的车。
兰书音轻笑一声,示意司机开过去,在距离前车不远的地方,她下了车,刚走近,车窗就不紧不慢的降了下来,男人手臂随意搭在车窗边,红色珠串缠绕在他的腕间。
忽明忽暗的阴影下,光线跳跃落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将他整个人衬的格外清隽。
沈行舟偏头,一双眼似笑非笑看着她,“有事?”
面上满是冷意。
兰书音对上男人的视线,有些怔愣,微微有些胆怯,但触及到他这张蛊惑人心的脸,瞬间强撑着露出抹笑,“我是兰家唯一的小姐,”
沈行舟嘴角扯出了一道略带讥诮的弯弧,“是吗?”
“那又如何呢?”
她不是没看出他的讥讽,可他笑起来太好看了让她下意识的忽略这个问题,她问:“你可有对象,”
看她强装出来的淡然,沈行舟只觉得厌恶,懒懒道:
“有,”
兰书音微微皱眉,随即眼中闪过傲然之色,“看你气质不凡,普通女子可堪配你?”
沈行舟眼中闪过一抹肃杀,偏她恍若未闻的继续开口:“你若想走的更远,我可助你,”
沈行舟薄唇一扯,冷漠讥讽:“你凭什么助我,”
兰书音暗暗掐着掌心,勉强稳住心神,微抬下巴:“我作为兰家唯一的女孩,从小受尽宠爱,只要是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你娶我,我助你平步青云,”
沈行舟被丑到了,看来这位所谓的兰家小姐,确实被宠坏了,这话说的,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在她靠近之际。
“呃....”
被他的笑意恍惚瞬息,她的脖子被死死的掐住,剧烈的力道让她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
沈行舟菲薄的唇角一字一句的开口,绝情而冰冷:“你可真够恶心人的...”
这一刻,四目相对,兰书音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沈行舟的杀意。
随着力道不断加重,她露出痛苦面具,一双眼泛着泪光,显得楚楚可怜。
然而,这并不足以让沈行舟心软,他眼神冰冷,像是在打量一个很脏的物件。
“记住,下次见我,绕道而行,”
说罢,他松了手。
“咳咳....”
失去着力点,兰书音浑身无力扑倒地上,脸涨红,剧烈咳嗽。
恐惧过后不是收敛,而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她指尖扣紧衣服,大口大口的喘息,视线顺着车开走的方向一点点抬高。
夜色浓稠,那双明亮的眸中攒着恨意,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报复。
“敬酒不吃吃罚酒。”
兰书音咬牙切齿,浑身用力道颤栗,白皙清丽的五官逐渐扭曲。
身后的司机过来搀扶她,她把气都撒在他身上,好一顿骂。
车子开走老远,沈行舟身上杀气未减,越想越恶心,他停下车,拎着水壶下了车。
冷眼看向戴着口罩的易桉,“让我停车,结果自己什么都不说,我却被恶心的不轻,易桉,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易桉下了车,拿着水壶给他浇水让他洗手,水壶里的水都倒完了,手也搓红了,他的眉头依旧紧皱,眼神中还满是嫌恶。
“你至于嘛?”易桉有些无奈,“你可是差点掐死她...”
刚才若不是他在车内拉了他一下,沈行舟估计不会停手。
沈行舟把水壶从他手里夺过来猛地摔在地上,眼神阴鸷的盯着他,“她都这么恶心我了,我还不能弄死她?易桉,你是不是快立地成佛了?”
易桉苦笑:“若你真杀了她,那你与兰家的合作怕是要毁了,”
“也不见得就毁了,”沈行舟唇角微勾,脸上露出一抹恶毒而诡谲的笑容:“我可以把你的口罩摘了,拿你们兄妹,再次换一次合作,届时,兰家人估计还会又一次感谢我,”
易桉神情微顿。
见他如此,沈行舟脸上忽然带了一些不耐烦,他懒散的靠在车门上,拿出一根烟点燃,嘴里吞云吐雾,那张冷硬的脸寡淡又凉薄,唇角偏薄,一看就是薄情无情之人。
易桉忽然笑了,“你不会的,”
沈行舟这个人,怎么说呢,看着冷漠,可他却有原则。
“没见过小姐之前,你什么都不会对我们兄妹做,”
他的原则,就是傅晓。
沈行舟眼睫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偏头看过来,眉眼之间,那凌厉的眼神寒天冻地一般,充满了烦躁,“易桉,我挺看不起你的,要想护着一个人,靠躲,靠逃避,无用...”
说完这话,他深深的看了易桉一眼,把烟蒂扔到一边,上了车。
易桉坐在副驾驶,一直在想沈行舟的话,半晌后,才轻声开口:“从刚才那个女孩的行为上可以看出,她确实深受宠爱,即使那个妇人真的是我和小柠的亲生母亲,即使....”
他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又刺痛,他停顿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即使得知了真相,我觉得她也未必会放弃那个叫书音的女孩,”
“在兰家承欢膝下,备受宠爱的是他们兄妹俩,知道真相后,那个妇人真的会把感情从他们身上收回来,从而转移到我和妹妹身上吗?”
易桉偏头看向车窗外那入目的黑夜,叹道:“未必吧,”
“我是在逃避,可沈行舟,你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小柠走到现在,能放下那些过去有多不容易,若让她来到兰家,踏入这复杂的关系中,看着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已经有了享受者,还有可能面对一个偏心的局面,对她来说,是又一种打击,”
沈行舟眼中闪过讥讽之色,亲情?
还真的看不清啊,有什么好强求的,他若无情我便休罢了。
掌握一切对自己得利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着相的是他,沈行舟觉得自己没有提点的义务,他始终一言不发,浑身透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波澜不起。
在易桉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终于厌烦出了声:“我不管你们兄妹的事,记得,回到京市,带着你妹妹离开穆家,”
他刚才少有的同情心,已经被那个丑女人给恶心没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是让他停车的易桉。
易桉“嗯”了一声,随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沈行舟越想越恶心,没了开车的心思,再加上夜深,开车也不安全,他把车停在干部招待所门口。
用自己和易桉的证件开了两间房。
进门第一件事,先去洗了个澡,刚洗好就听到敲门声,打开门,是易桉拎着吃的站在门口。
沈行舟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侧身让他进来。
易桉道:“我就不进了,我买了两份饺子,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
说着把吃的递给他,转身就回了隔壁房间。
沈行舟皱眉:“你出门了?”
易桉摇头,“没有,只是去一楼食堂买了点吃的,”
沈行舟神情微松,接过吃食进了房间。
他这张脸,真的不适合在海市招摇。
可,彼时,白日天还未黑透的时候,在兰家门口看到兰濯靖,易桉曾一时走神降下过车窗,那时,他并未佩戴口罩。
他这张脸落入一人眼中,那人眸光一窒,眼里的暗涌平地起了波澜。
男人偏头指着街口的车,问警卫:“那车是?”
警卫恭敬回应:“救了小少爷的那位恩人开来的车,”
“哦,”男人笑了笑,“既然兰家有客人,那我改日再上门,”
说着转身,眼神讳莫如深,黑眸危险的眯起。
他低头呢喃:“这孩子....竟还活着嘛?”
再次扭头看了一眼这个方向,眼神中,杀机渐起...
夜色深沉,兰家主宅却灯火通明。
“啪...”
兰濯池忍无可忍的把面前的碗筷摔在桌面上,站起身,看着捂着脖子哭个不停的兰书音。
十岁的年纪,此刻脸上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冷意,他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