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离开,握紧双拳,站在不远处。
保证能听到两人的讲话。
兰濯靖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手上青筋暴起,情绪激荡的易桉。
他缓缓走近...
兰国雄看着疯狂的余和尧,“你真的是疯了,”
余和尧大笑:“我疯了?我早就疯了!”
“早在我的儿子死了时候我就疯了,”
他抓着门,力竭的大喊:“他是你的兵,受你的命,结果他死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自己的儿子,啊....兰国雄,你告诉我,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为什么死的不是兰濯靖,不是别人,偏偏是他儿余远乔,整个队都没事,为什么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没回来...
“那是因为他贪功冒进,”兰国雄愤怒极了,眉毛抖动得像发出了怒吼声,两眼喷射出慑人的光芒。
“穷寇莫追的道理,连我这个粗人都知道,他学富五车的他不懂?他一个指导员,连把枪都没有,想立功,非得只身上前,中了别人的埋伏,怪谁?”
“老子已经通知了撤退,是他自己偷跑了过去,”
余和尧眼含嘲讽:“若你没错,那你看到我愧疚什么,”
兰国雄两只眼瞪得大大的,怒声道:“老子对你有愧疚,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不遵令的是他,我没错,我愧的,是当时我没发现他的离开,并及时制止,不是其他,”
“我可怜你,可怜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再加上远乔是我的兵,所以我这么多年对你帮助甚多,没想到啊,你表面与我称兄道弟,背后竟然有这种恶毒心思,为了报复我,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听完他们的话,易桉的头彻底垂下,好荒唐的恩怨,为什么买单的竟然是他和妹妹。
兰濯靖站在他身边,抬起手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易桉抬眸,眼神悲痛,“你知道我和妹妹是怎么长大的吗?”
“自小,平日里的随意打骂就不说了,我们可以说是从未吃过一顿饱饭,他们总说都是因为生我们时娘亲伤了身子才会不喜欢我们,我们信了...所以一直乖巧的伏低做小希望能得到他们一丝的关爱,”
兰濯靖瞳孔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可在我们三岁时,易家又有了一个弟弟,从那天开始我就隐隐知道,不是因为别的,他们只是不喜欢我们而已,”
易桉苦笑:“没关系,父母不喜欢也没什么,我还有妹妹,我与妹妹相依为命也能过下去,吃不饱我就省吃俭用些,妹妹能吃饱就行了,”
“可...十岁那年,妹妹为了救易家小弟第一次露出大力气,”他咬着牙,眼眶充血,“他们要打死我们,十岁,妹妹才十岁,浑身被打的皮开肉绽没有一丝好地方,我恨急了,可是挣脱不开那绳子,只能自己趴在她身上护着,我以为那天我们要死了,”
“谁知竟然没死,从那天开始我就计划着逃离易家,十二岁我们逃了,两个孩子,在港城挣扎求生,有多难,你知道吗?”
“若不是碰见穆先生,我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竟然不是我们的家人,可我们吃苦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宠着另外的孩子,妹妹连顿饱饭都吃不上,那个女孩竟然能被你们宠成那样....凭什么....”
他大声的质问着:“你让我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说完这些,他转身跑开...
兰濯靖双目含泪,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鲜血淌了出来。
同样听到那些质问的兰国雄看向余和尧,他的嘴角微微抽搐,愤怒让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嘶哑:“余和尧,要复仇,应该找你自己才对,”
“错的不是我,是你啊,”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余和尧的心里。
“因为你一直看不上我这个只有一把子力气的草根粗人上位,所以一直在你儿子面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每次出任务,你都在他耳边说,兰家那种人都能立功,你也可以,听你这些话多了,余远乔也被你捧得,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总以为自己的判断没错,结果,他为自己的狂妄买了单,”
兰国雄指着他,点出他一直忽略的事,“是你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学问高,想改换门庭,自己没本事,却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的儿子,所以,他是你逼死的....”
“不是...不是的,”余和尧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狂躁,“是你,害死他的是你才对,”
兰濯靖抬脚走过来,双目已经充血变得异常狠戾吓人,他一字一顿道:“到底为什么换我的孩子,”
余和尧沉默了一瞬,唇角勾起残忍的笑:“当然是要想办法让整个兰家都姓余啊,只是装了几年的可怜,叫了几年哥,你爹就真的忘了我在远乔死后是如何恨他的,他真的相信我只是一时想不开,哈哈哈,”
“一帮子只知道耍力气的蠢货,哈哈哈哈,我把大女儿嫁给你,在她生子的时候调换了早已准备好的孩子,为防你们发现,其中的女婴,我换的是小女儿的孩子,你们果然发现不了,哈哈哈哈,你爹一介莽夫,凭什么走到这一步,我们余家凭什么比你们兰家差,”
“你小儿子也是我想办法拐卖的,你们抓住的那个,只是个替罪羊罢了,兰国雄,我儿子没了,你凭什么父慈子孝,享受天伦....”
“所以,凡事你在乎的,我都要想办法毁了....”
兰濯靖幽幽道:“甚至不惜牺牲你的两个女儿?”
余和尧脸上的表情顿住,眼中的情绪也有一瞬间的讳莫如深,随后冷笑道:“两个赔钱货罢了,”
兰国雄道:“余和尧,你真可悲,”
他不想与这种人再浪费时间,转身离开。
站在派出所门口,兰国雄重重的叹了口气:“小桉呢?”
身穿制服的兰路风走了过来,“小叔跟着他出去了...”
“按规矩办了吧。”
兰路风点头,“我知道,”
兰国雄红着眼看着兰濯靖,“孩子心里有气很正常,毕竟吃了那么多苦,我们...以后尽力弥补,”
兰濯靖垂眸沉默。
“余家那个小女儿?”
兰路风解释道:“在孩子才八个多月的时候,吃的催产药,生完孩子就不行了,”
兰国雄恨声道:“所以兰书音才那么弱,余和尧真的是个畜生啊....”
他看向兰路风,“兰书意是谁家的孩子?”
“接生婆李婶子家的,”
“哈,”兰国雄冷笑一声:“真的是布的一局好棋,我们兰家人,确实是蠢到家了啊,”
自易桉红着眼从派出所出来后,兰濯池就一直担心的跟在他身后,见他终于停下,他赶忙上前,“小桉,回家吧好不好,小柠肯定在等你了,”
易桉神情怔愣,听到易柠的名字时才有了反应,他点头,“好,”
兰濯池小心的拉住了他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至兰家门口,易桉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兰濯池注意到了,他笑着握紧了他的手,“小桉,你跟我住好不好,我房间很大,”
易桉任由他牵着走进了兰家大门。
在往主院去的路上,他的脚步顿住,往角落看去。
看到一个神情凄苦的妇人站在那里,他记得这人,正是兰家大夫人,他的....亲生母亲。
易桉还记得,她是如何宠着那个女孩的,现在知道他们才是她的孩子,她能放弃兰书音,转而宠爱小柠嘛?
怕,未必吧。
触及到他眼神中的哀痛和恨意,余温温唇角缓缓抿紧,眼底色泽落寞而哀伤。
她想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在他走后,她独自一个人发呆了许久,她犹如木雕似得,一步步转身离开。
她该怎么办?
兰濯靖回到兰家,第一时间来了自己的院子,看向默默垂泪的余温温,问:“我们抽空把婚离了吧,”
余温温心头一颤,视线看过来,带着哭腔问:“你....不要我了?”
兰濯靖苦涩一笑:“兰书音....你能保证不再管她吗?”
不出意外看到她脸上的犹疑,他道:“孩子吃了太多苦,若你不能给他们全部,毫无偏心的爱,那我宁愿你离他们远远的....”
余温温痛苦的捂住脸,“可...音音即使不是我们生的,她也是婷婷的孩子啊,我那个可怜的妹妹....”
“你那个可怜的妹妹,是被你爹给害死的,为了完成调换,在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让她生产,她才会死的,”兰濯靖大吼出声:“你已经宠了兰书音十七年之久,我们的孩子呢?我们的女儿,她从未吃过一顿饱饭,小小的孩子,与她哥哥相依为命,”
他握住她的双肩,红着眼问:“你有看到我们女儿的眼神吗?她在害怕啊....”
“比起兰书音,她明明更需要你...你当真看不到吗?”
余温温只是哭,铺天盖地的痛苦好似将她整个人席卷,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崩溃过。
兰濯靖放开她,压着嗓子缓缓说道:“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如果你选择两个孩子,那兰书音,我会送走,你不准再管她,也不准再看她一眼。”
“兰书音...不,她不姓兰,我已经安排人把她的户口还有姓给改了,至于你....若你不能全身心的去爱两个孩子,那么请你....”
“离开兰家....”
看着他的背影,余温温木然的坐在地上,没有再哭,只是静静的坐着,眼泪无声无息的从脸上滑落,眸光死寂一片。
为何要这么逼她,多给她点时间不好吗?
将近十七年啊,十七年的母女情分,让她一下子如何割舍的开。
而且....她是婷婷的孩子啊,那个早死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想到她,不免得又想到父亲,那个她平日里尊敬的,崇拜的父亲,竟然拿她们姐妹当做复仇棋子。
往日在她面前的慈祥和宠爱,竟都是假的吗....
他怎么能伪装的那么好,他怎么能这么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