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作泥,蜂酿蜜。
柳色清新,海棠如雪。
碧江水暖,鸟鸣山涧。
原是人间四月。
四月初,凉已退,热未起,正是一年中很舒服的天气。
柳暗花明,风吹草低,傅晓给院子里花草浇过水后,换了身衣服出门。
来了西北已经半个月之久,现在她喜欢做的事,是往军区马场溜达一圈,她惦记很久的小马也生了出来,她经常给这只幼马喂灵泉水,它好像把她当成了亲妈,看到她就激动的不行,特别好玩。
她出门,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司令部,跟守门的警卫笑着打了个招呼,直接骑着车走了进去。
敲开了穆连慎办公室的门,看到她,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冲她笑了笑,指了指沙发,示意她自己坐。
又继续与魏学泽讨论手头的事。
傅晓轻车熟路的从角落的抽屉里拿出自己正在看的书,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嗯,那我就按照这个想法下去布置了...”魏学泽从椅子上站起身,神情突然变得懒散,他指着桌子上的茶叶道:“茶叶匀我点...”
穆连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想要,”
魏学泽笑道:“你匀我点怎么了,我记得小小可说了,这里面有我的份,也没见你给我送啊,”
穆连慎摆手,“拿走拿走...”
魏学泽拎着茶叶走到沙发处,笑着看向傅晓,“小小,中午跟伯伯一起去餐厅吃饭?”
傅晓点头,“到点了我跟爸去叫您,”
魏学泽走出去后,她来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肘放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盯着穆连慎看。
穆连慎嘴角勾起,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不去看你的小马了,”
“明儿再去,”
他放下手中的笔,就这么对上她的视线,无奈道:“你别看了,再看我也不会同意的,”
“欸,”傅晓叹气,趴在桌面上,撒娇道:“我这不是无聊嘛,”
“无聊去找于家那个小丫头去玩,但是训练你是不能参加的,你想想,那群糙汉子练起来浑身脏兮兮的,浑身汗臭味,你那么爱干净一人,受得了?”
傅晓梗着脖子道:“我可以跟着女兵训练啊,”
穆连慎双手环胸,似笑非笑,“我不负责女兵,”
“哦,这样啊,那好吧,”
傅晓其实就是好奇穆连慎到底是怎么训练的,也没有很想参与。
“那你训练的时候,我能进去看吗?”
穆连慎重新低头开始写东西,笑道:“在军区的训练可以看,”
“你还要带他们去别的地方训练?”
他点头,“要去山里待一周,”
傅晓刚想问她能去不,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穆连慎拿起话筒,对面是秘书处的人,“司令,安阳市的外接...”
“转过来...”
他说完这话,直接把话筒递给了对面的傅晓,“应该是找你的,”
她接过“喂”了一声,对面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妹妹,我是三哥,”
傅晓笑了,“三哥,怎么了,找我有事?”
对面傅绥又是一阵沉默,察觉不对的她脸上笑意消失,问:“哥,你怎么了?”
傅绥声音有些沙哑,“妹妹,有些事,我想不通,”
傅晓的语气放缓,带了丝安抚,“哥,你说,我听着呢,”
“前段时间接触了一个杀人案,”
“然后呢...凶手抓到了吗?”
傅绥苦涩的笑了笑,“凶手?妹妹,一个复仇的凶手,我抓了他,可他在看守所自杀了,我好纠结,我....是不是做错了?”
傅晓愣了愣,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这种事她没办法多说什么,因为她的思想并不适合当公安的傅绥。
想来想去,她只能问:“哥,领导骂你了吗?”
“没有,所长说我没错,可....”
傅晓柔声接过他的话,“可他死了,你觉得是你害了他?”
听到对面粗重的呼吸声,她接着说:“可哥哥,立场不同,你是公安人员,有自己坚持的东西,他杀了人,你抓他,没错啊,”
对面传来傅绥抽烟的声音,他低沉着声音说道:“可他是个父亲,他杀人也是为女复仇,”
傅晓叹了口气:“哥,还是那句话,立场不同,我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我可以视而不见,甚至还会为他叫一声好,可我不是公安,你穿的那身衣服,就代表你要守一些规矩,坚守律法,若你真的如我这般的想法,真的放了他,那你根本不是做公安的料,你懂吗?”
傅绥扔掉烟头,喃喃道:“其实,他本可以相信我们的,可是偏偏,他选择了自己复仇,走向了极端,为什么?”
这话傅晓不知道怎么说。
何为正,何为邪?
人,也有比魔鬼更加可恶的存在。
而魔鬼,也有不少心慈手软之辈。
只不过,立场不同,物种不同罢了。
有人坚持正义,但同时,也有人坚持血债必须血偿,且,必须是自己出手,才能消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轻声道:“可能,他自己内心过不去吧,”
傅绥眼眸颤了颤,他想到,他抓到那人时,他对他说的话。
“公安同志,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
那人笑了,“我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我的妞妞,我是她父亲啊,当父亲的没保护好她,若是,连报仇都不能亲手为她做,那我活着有什么用?”
那时候他内心极其复杂,手不自觉的颤了颤,想放开手,说一句:“你没错,”
可....
最后他还是把人送进了派出所。
他想着在别的地方使使力,看能不能让他判得轻点,可他却自杀了。
握着话筒的手有些颤抖,他不知道说什么,强忍着情绪跟傅晓说了句:“妹妹,哥哥去上班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又点燃了一根烟,连着抽了几口,直接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恍惚和茫然。
全程听完的穆连慎,看傅晓一脸担忧,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问:“你说的没错,这事他要是想不通,走不出来,那他确实不适合当公安,”
傅晓眉头依旧紧皱,他提醒道:“给你三舅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孩子遇到事,他这个当家长的不管吗?”
“对哦,”她又拿起电话,拨通了傅炜伦办公室的电话。
听到傅炜伦说话的声音,她问:“三舅,三哥的事?”
傅炜伦声音含笑:“他给你打电话了?”
“嗯,声音听着挺不对劲的,都蔫了...我有点担心他,要不,我去找他?”
“不用,”傅炜伦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已经跟他领导说过了,先停职,”
“停职?”傅晓有些惊讶,“有这么严重吗?”
傅炜伦嗤笑:“这小子有些钻牛角尖,劝没用,得他自己想开,若是想不开,那这公安也不用当了,以后这样的事多的是,他这种状态,早晚给我闯祸,”
“先让他回西北吧,”
傅晓沉默片刻,道:“那我派人去接他....”
“别管他,让他自己坐火车回去就行,”
傅炜伦对她温和的说:“小小,你最近怎么样?”
傅晓笑了,“我挺好的啊,我养了一只小马,可好玩了,”
傅炜伦道:“我给你爷爷打电话的时候,怎么听小凯说,暑假他要去你哪里?”
“对啊,我答应他很久了,要带他骑马的,”
“好,那暑假的时候,我找人送他过去,”
傅晓摆手,“不用你送,我安排人去村里接他就行,顺便再给爷爷舅妈他们送点东西,”
又随便说了几句两人才挂断电话。
她趴在桌子上,长叹一口气,“欸,也不知道三哥到底咋回事,”
穆连慎淡淡开口:“每个职业,都有难以攻克的心理问题,”
他看向傅晓,“军人也是,”
“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死在自己眼前,那种心情,真的难以言喻,若是想不通,过不去,不仅不适合在这个行业待下去,严重的话,人是会崩溃的,”
看出他声音中的悲伤,傅晓握住了他的手,“爸,”
穆连慎嘴角扯出一抹笑,拍了拍她的手,“爸爸没事,只是偶尔会想到他们,”
“当医生也有困扰,”他面带回忆的接着说:“你妈妈曾在我面前说过,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因为缺药,只能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咽气,每次提到这些,她就在我面前掉眼泪,”
傅晓沉默不语。
虽然她无法感同身受,但她能想象的到那种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