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伟这是跟着他爸张师傅称呼。
刘师傅不但是王建国的师傅,还是张师傅的师傅的好兄弟。
叫声师爷也是应当应分的。
这会儿录谁不录谁,其实大家伙心里都有个七七八八了。
所以刘师傅来了也不耽误事儿。
听着徒孙嘴里的客气话,刘师傅哈哈一笑就当是真的:“那行,大伟啊,下回师爷我出门就让你开车去拉。”
张大伟也敞亮:“那行,咱爷俩另算,就我王叔不同意,我自己加油拉您出来转悠都行。”
王建国听着一老一小在这逗嘴皮子。
打发张大伟去厨房倒点热水出来。
这阴历都九月中旬了,树荫底下还挺凉快,再给老头凉着了就不好了。
刘师傅端着碗热水,单刀直入:“建国啊,我来这是有个事儿,你先答应我,我再说。”
王建国一口应下来,心说,七十多的老头,劳心劳力的给我支应了几年,别说是招聘塞个人,就是借个万儿八千的,眨个眼都算自己丧良心。
刘师傅笑的有点奸计得逞的样子。
“我今儿是来辞职的。”
哎呦,王建国坐不住了:“师傅,我是哪儿干的不对?您怎么突然说这话?”
刘师傅抓着他的手:“先说好,你可是答应了啊!”
王建国苦着脸:“这您不是赖皮嘛?”
刘师傅哈哈一笑:“我都七十几的人了,天天坐那儿也憋屈,看着你在这招兵买马的我这个当师傅的心里也高兴,正好我儿子你师哥的小孙子也上学了,我没事去逗逗孩子玩儿也挺好。
早两天八月十五你家来送东西的时候我就想说,不是怕你不同意嘛,不过建国啊,知道你是诚心留,师傅我也是诚心走啊,这个岁数了也该歇两天,挣多少钱是个够啊。”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王建国也没辙,预备着忙完了再去师傅家坐坐,厂里之前退休还给发点东西呢,何况这是自己的亲师傅。
刘师傅说完喝点水就要走。
指着门外面一圈人:“都巴巴等你公布结果呢,我多待会儿跟要走后门一样,赶紧忙你的吧。”
建国把车钥匙拍给张大伟:“去,开车送师爷回去!”
刘师傅乐的满脸褶子:“这可是行,我也坐坐我徒弟的小车!”
等老头走远了,王建国才宣布了录取名单。
面试的时候,大约摸就知道结果的,不过人总还有侥幸心理。
这回彻底死心了,才四散而去。
又不是公家单位,闹一闹滚一滚说不定还有安慰奖。
私人企业才不惯你这些臭毛病。
被录取的十个人一共是四女六男,被带进了院子里,一个个拘谨的站着,脸上还挂着点干巴巴的笑。
王建国开始分派去处。
当过帮厨的那两个中年男人跟一个年轻点的小伙子站一起,王建国安排道:“你们三个,明天带点简单的行李到清河区的店里等我,我带你们去大厨房。”
剩下的三男四女,王建国没分组,直接交给了郑光伟,让他看着分给三个老店开始上手,采取老带新的模式争取在开店前给培训出来。
人员分配完,王建国就做了简单的入职讲话。
“大家来我这个卤菜店,想来对工资待遇什么的都有所了解,只要好好干,我肯定不会亏待大家。那现在就说说待遇的问题。
实习期半年,这半年只有基本工资,后厨跟销售上的基本工资有差,但是差额不大,保证不低于一百八十块钱。
只不过后厨有加班补贴,当然这期间年节福利是不会少了。半年不出啥纰漏转正后,所有的奖金福利跟老员工一致。最低收入不低于二百八十块钱。当然这个工资咱们随行就市调整,还有啥问题,现在提出来吧。”
没想到最先开口的倒是那个木讷男人老左,他憋的脸通红,低着头问道:“老板,能先预支一个月工资不?”
瞬间一院子的静悄悄,大家全都记住了这位勇士。
王建国当了几年老板了,也是头一回让人当面问到脸上。
老赵经理见多识广,稳住阵势:“这个要求我们要回去研判下,其他人还有啥问题没有,一块儿都说出来。”
这一句话仿佛都抽干了这个中年汉子的勇气,老左垂着头,一声也不吭了。
其他人安静的一会儿,渐渐的开始叽叽喳喳的问了起来,类似有员工宿舍没有,考勤怎么扣钱,生病能报销不能,能用员工价买东西不能,等等等等一堆的问题。
王建国听着都头大,赶紧把主场让给了赵经理。
这种活没当过领导的还真不好应付。
一边往外走一边喊:“让赵经理给你们解答!”
九个人围上去,要不是正好脑袋上有阳光照下来的反光,赵经理坐着都看不到脑袋顶了。
王建国拍拍老左的肩膀,把人带出了院子。
当众挖人伤疤这事儿,多少有些不厚道。
作为新出现的民族资本家的预备役,王建国还没进化成功。
给人带到老房子后面的山脚下,王建国看看后面没盯梢的老太太。
站定问道:“老左,这边没人,说说啥事儿吧,看我能帮上忙不。”
老左一听这话,眼里放光:“王老板,家里俩孩子要交学费,都拖了一个多月了,现在连课本都没发,孩子懂事回家不说,还是邻居孩子回来学,老师把座位都给调到最后一排。
我这都半年没开资了,近门的亲戚能借的都借完了,家里老人刚做完大手术,药又不能断,我这实在是······”
说着说着,一米八大个儿的男人眼圈都红了,扭过头去狠狠的抹了一把脸。
王建国只好左顾右盼的欣赏风景,等着老左平复下来,作为打小没饿过的人来说,真是没啥安慰人的立场。
总不能再把自己光荣牺牲的老爹给搬出来,那就纯粹是要半夜讨打了。
其实老左还有话没说,前两天半夜送老人去医院,路过红房子歌舞厅的时候,看到了厂里一个家庭特别困难的女工,画着跟鬼似的浓妆走了进去。
夫妻俩对望一眼,满是仓惶。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到那一步。
王建国拍拍他的肩膀,问了下地址跟老左说道:“我跟赵经理商量下,你也别着急,这种事儿总要有个周全点的解决方法才行。”
可能是事情压抑的有点久了,今天说出来之后,老左看着就没那种愁的化不开的感觉。
不住的道歉给老板添麻烦。
这事儿倒是真的有点麻烦,要是人人一入职就预支工资,那不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