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有些不服老，可惜收割麦子是个体力活，两个人最终还是互相劝说着，笑着走出了麦地。

    老驼背嘴里嘟囔着：“怎么就老了呢？”老憨也无奈的说道：“孩子们都长大了，哪有不老的道理呀！你都有重孙子了，再不老，不就成了妖怪了吗？”

    一提老驼背有了重孙子这事，老驼背永远都是一脸的骄傲，你说什么他都会很自豪，也不会生气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老驼背的脸笑的像一朵花：“是我那个孙子争气，17岁给他娶妻，18岁就立子了，我老驼背也有四世同堂的时候，还真是没想到啊！”

    这事是老驼背最得意的事，在老憨面前也不谦虚的说道：“说说你吧！你要孩子也不晚，怎么给孩子娶媳妇那么晚呢？孙子娶媳妇儿更晚，生生的耽误了一茬人。”

    老憨觉得没什么，毫不在意的说道：“刚到这里的时候，日子过得穷，想等到过的富一点儿了，再给儿子娶个好一点的媳妇，我当时占了不少土地的，日子肯定能过富，所以没着急，让儿子多耽误了两年，后来过富了，给小儿子娶媳妇就早了，结果小儿子不懂事，闹了个大笑话，这几年才没人提了……”

    老憨说着说着，又底气十足的说道：“我不怕的，我儿子多呀！孙子更多，重孙子还能少得了吗……”

    老驼背笑得更厉害了：“你那是因为日子过得富，娶的女人多，生的孩子多，这个不用显摆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完了，看着麦田里的孩子们在劳作，老憨感慨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土地是真的，有了土地就能种庄稼养活人，没有比这个更真实的了……”

    丰收当然是让人高兴的，可是大女人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

    麦收的时候忙活着，还没觉得有什么，等到收完了麦子种上秋作物，大女人终于病倒了，连小女人的身体也差了起来。

    两个女人都浑身无力，咳嗽，饭量也越来越差。看着好像是普通的感冒，吃了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好不容易从远处请来了一个老大夫，老大夫诊治了半天，皱着眉头说道：“咱们都是大夫啊，你心里应该有数啊，这种情况可不太好，否则你也不会去找我……”

    老憨叹气说道：“我不甘心呀，看着又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就是治不好呢？我现在都吃不准了，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呢……”

    老大夫摇了摇头：“其实你心里比我有数，只是关心则乱而已，先用几副凉药清理一下五脏六腑，然后再用几副温药温补一下吧！别的我也没什么法子了！”

    老憨还想说话，大女人却笑着说道：“行了，别为难人家大夫了，也就那么回事，这几年都是这样子，等到秋风凉了就好了……”

    老大夫开了两个药方就走了，老憨按照药方找出自己店里最好的药，精心熬制了让女人喝下去。

    可是女人的病情时好时坏，终于等到天气转凉了，地里的秋庄稼眼看要丰收了，大女人的病情不但没好，反而更加的严重了。虚弱无力，饭量更差，而且还时不时的发烧。

    看到老憨又把药端了过来，大女人说道：“别再给我熬药了，我真不想喝那药汤子了！”

    老憨却鼓励的说道：“这一次温补的药材年份足，肯定比上次的有效果，我给两个孙子再娶上媳妇儿，给你冲冲喜气儿，沾上喜气儿，病就好了。”

    大女人苦笑着说道：“拉倒吧！你啥时候开始信这个了，那都是糊弄人的，你明知道的，好了，你熬好的药我喝，喝完了，你去地里看看庄稼，看看什么时候能收，我有些盼着吃上秋粮食了……”

    大女人喝完了药，老憨听话的去了庄稼地里。

    大女人却对小女人说道：“把我的送老衣拿出来，我再穿穿试试，我觉得我差不多到时候了……”

    小女人打断她的话说道：“姐姐你别这么说，我其实比你大几岁的，我还没敢说这话呢！”

    大女人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一直让你管我叫姐，你也注意身体，我好像把病传染给你了。”

    小女人摇摇头：“不委屈的，这些年过的是好日子，孩子们也都长大了，有什么委屈的，你的病不传染，别人都没啥事儿，我这段日子也只不过是身体弱，闹了点儿差不多的毛病……”

    老憨从地里回来，手里提着两个剥开外皮儿的玉米，满脸微笑着说道：“你看看，有粮食了，能吃了，过一会儿就煮上，咱们先吃口嫩玉米，解解馋……”

    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的语气也很轻松，手却不自觉的有一些颤抖，因为他看见大女人穿着一身的送老衣，脸上红扑扑的，精神头也好多了。

    老憨做了多年的大夫，看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好事，这是典型的回光返照，怎么就这样了呢？

    老憨放下那两个嫩玉米，慢慢的坐到床前，大女人却一脸坦然的说道：“你这辈子满意吗？”

    老憨点头说：“满意！”

    大女人微笑着说道：“我这一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给你生个亲生的孩子，不过我给你娶了这么多女人，生了那么多孩子，你应该是满意的，你说的应该是实话……”

    老憨又点了一点头：“我说的当然是实话，你呀，也没什么遗憾的，那些义子义女还有养子养女，都拿着你当亲娘，还遗憾啥呀？咱不遗憾了……”

    小女人泪流满面的走出了屋门，她去叫人了……

    当别的女人和孩子们匆匆走进屋门的时候，大女人安静的躺在床上，一脸安详却没了呼吸。

    老憨看着周围的孩子叹了一口气：“你们的娘走了，到底还是没能吃上一口我拿回来的新粮食，给你们的娘搬家吧……”

    有个别孩子忍不住啜泣两声，立刻有人在后面轻轻拉了他一下，制止了他，说好了的，不能哭，免得老憨会更伤心。

    小女人过去，把老憨搀扶到了里屋，老憨看了看她一身的送老衣，轻声的说道：“你穿这身干嘛，换下来吧！”

    小女人却摇了摇头：“一块儿和姐姐换上的，先穿着吧！送姐姐走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