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有变小的趋势，哗啦啦下着。

    「我明天又要回长安，其实根本用不上车。」许青焰跳开了这个无解的话题，对于他来说，有车开就行。

    事实上，他现在自己就能买了。

    许青焰本身对物质上的需求并不大，活着就行了。再加上老妈也不愿意出清河，花钱的地方还真不多。

    林晚粥一句「我给你存」，给他CPU干烧了。

    许青焰仔细思索，心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吃软饭的人。拿青梅竹马的钱去创业，这简直是天经地义。

    呸，天打雷劈。

    不过言归正传，现在压根不是拿不拿这份钱的事情。关系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早就没有什么避嫌之类的说法。

    他真把公司干起来了，怎么可能不拉林晚粥进场。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很多事情说不准。他却确实抽不出空，目测得忙碌到年后，他才有时间回头捋各种事情。

    不过眼下，确实没空去想太多。明年三人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两三个月了，这就是日后再说的含金量。

    「雨不会停了，这游乐场没什么玩，走吧。」许青焰站了起来，「先带你去吃个饭，下午带你去」

    林晚粥也来不及情绪低落，仰头看了他一眼。

    「去哪？」

    「隔壁市有个酸梅音乐节，带你过去看看。」他撑伞将小姑娘带入了雨中，「齐婷说，你一直想看音乐节观众视角。」

    「婷婷她怎么什么都说。」林晚粥转头。

    「可能我们上辈子是兄妹，她对我无话不说。」许青焰轻轻叹了一口气，「其次是，我送了她一套薇尔莉特手办。」

    林晚粥：「」

    中午两人在附近吃了饭，下午开车到另一个区逛街。

    小姑娘似乎很喜欢两人逛街的氛围，哪怕天空飘着小雨也不影响她的兴致。拿吸管把奶茶戳出两个洞，自己傻乐。

    「对了，《青花瓷的销量好吗？」

    「不清楚，还没看。」

    许青焰帮她拎着包，手上端着一杯冰柠檬水。步行街飘着雨雾，人群零落，猪杂汤粉店员坐在门口打盹。

    「不过那个热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应该没事了。青花瓷成绩，，应该会比稻香要好。」

    临近傍晚，许青焰先去买了两套雨衣，有备无患。

    音乐节乱起来跟打平安县城似的，又是在晚上。鞋套、雨衣、水、少量现金都是标配，免得手忙脚乱。

    好在换了一个城市，天气晴朗。他不打算看完全程，过去玩一会就撤，主要是带林晚粥过去感受感受氛围。

    约好了今天带林晚粥去玩，他自己也需要放松放松。

    林晚粥在车上换了一片口罩，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了两个印着草莓的白色口罩，顺手递给了许青焰。

    「音乐节人太多，你也拿一片吧」

    「好。」他没犹豫。

    两人朝着远处的音乐节现场走去。天空下着蒙蒙细雨，震耳欲聋的音乐在前方轰鸣。

    入场后，入眼到处是五颜六色的雨衣，也有人打伞。后排显得空旷，有人抱着手观看，最前排是疯狂涌动的人群。

    正值夜晚，灯组大亮。仰头是一块巨大的舞台，四四方方的黑色大屏幕，上面用鲜红的草书写着巨大的乐队名。

    草南】

    前排的观众更疯狂，一般来说，只有那些能忍受没水喝、能憋尿的勇士才会往前走。挤进去，想出来就难了。

    震耳欲聋的歌声在耳边炸开，吉他声、鼓声，天地躁动。

    有人激动处掏出了旗子，这玩意是不允许带进去的。也不知道那帮人怎么做到的，反正前排安保也摸不进去。

    现场人太多，许青焰与林晚粥两人拉着手在人群中穿梭。戴着口罩也没人能认出来，其实不戴也行。

    主要是现场异常闷热，人山人海，好在他也没打算挤进去。

    舞台放射出橙色的灯光，主唱乐队不知道换了一首什么歌。现场的人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如同疯魔了一般躁动。

    许青焰亲眼看着附近的人，从抱着手批判听歌。到脚掌打节拍，慢慢跟着哼唱，再后来放飞自我跟着大声吼。

    从一个矜持的鳗，到疯狂的鳗，让他不禁想起了一个故人。

    纪晨的演唱会现场，应该也是这么炸吧。

    「你听过这首歌吗？」许青焰将林晚粥拉到了身前，免得被旁人冲散，凑近她耳边大声问道，隔着口罩声音有些闷。

    「没有。」她与许青焰几乎是挨在一起，整个人被包裹着。

    林晚粥白玉似的脸庞被口罩遮住，眼角处的皮肤光滑，微微泛红，眼里透着一丝丝小心翼翼的欣喜。

    他立在人群中，像是定海神针，免得她被人推搡。

    「其实我并不喜欢音乐节，这里太吵太闹。」林晚粥踮起脚尖，用手遮挡着凑到了他耳边大声说话。

    轰隆的摇滚声一遍遍炸场，像赛博犁田。

    许青焰看着前方疯魔一般高举着「我这一生浪费太多时间」、「我他妈就活这个瞬间」、「爽完就死」，各种旗帜乱舞。

    他感觉莫名有些好笑，周围是铺天盖地的呐喊声，见她说话顺势微微弯腰去听。

    「怎么了？想上厕所吗？」

    音乐节的厕所一言难尽，他会选择带林晚粥离场。反正他们在这里也待了一会了，感受完氛围看个热闹就行了。

    「不是！」林晚粥摘下了口罩，贴着他的耳朵喊道，「我以前——想去热闹的地方，其实只是想告诉你，这么多年——」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瞬，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眸子映着舞台橙色的灯光，音浪一波波席卷。她从来不是喜欢热闹的地方，她只是冷清惯了，想在热闹的地方告白。

    「我很想你。」！

    许青焰站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不知道炸开了多少浪花。

    轰鸣的音浪在这一刻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七零八落落在了远处。温热的呼吸声打在耳廓，少女清甜的气息往鼻腔里钻。

    音乐节似乎与他们两人无关，彻底隔绝开来。

    他垂眼看林晚粥，小姑娘如玉一般的脸庞光洁无暇。大概是羞涩的缘故，一双眼睛起了一层薄薄的泪雾。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抱了抱她。

    十分钟后，两人离场。

    林晚粥的手仍旧被对方牵着，他走在前面，带着她穿过街道看热闹的场外人群，这不是去停车场的方向。

    最终在一处花坛前停了下来，路灯高悬。

    她感觉有些闷，见旁边人少，索性摘了口罩。看着对方眸子里那一抹认真，她心里微微有些打鼓。

    刚刚还是说出来了，不知道许青焰会说什么。拒绝或是接受，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说实话，你刚刚说那个的时候。」许青焰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什什么？」林晚粥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人还有些懵。

    小白兔永远玩不过老狐狸，听着对方严肃的语气。她的心不由高高吊起，像是悬在四面大雾的山谷之间。

    他叹了一口气

    ，「很想谈恋爱，跟你谈恋爱。」

    蓦的，林晚粥瞬间脸红。

    心脏还没来得及猛跳，忽的听见那货来了一句但是。

    「我呢，其实也没什么经验。」

    「这几年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对青春其实没太大的感觉。」许青焰很认真的说道，「又或者，见过的人太多。」

    「看过太多不太圆满的故事，也看过人共白头。」

    「其实对于恋爱这种东西感觉很陌生，特别是和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一步，今晚回去大概也会睡不着。」

    闻言，林晚粥心底忽的回暖。

    这些年兜兜转转，还是喜欢许青焰。她确定自己没有力气去喜欢别的人，有些人一辈子都困在小时候。

    「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只是我觉得喜欢两个字不足以概括你我之间的关系。」

    许青焰一点一点掰扯，把心里的想法全都摆了出来。

    「那时候还小，不懂事，现在过了很多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念头淡了很多，比起热恋我更希望你——」

    「还有我——，真正准备好的时候，想清楚之后再说。」

    「我想清楚了。」她小声反驳。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恋爱的，也不是只有柴米油盐。」许青焰手还在搭在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

    「我很在意你，所以想让你更好。就像我不会离开你，但也希望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枯坐着发呆。」

    「你明白吗，我想要你风光无二，想要你以后前途无量。不想你将就，而想带你去更大的地方看看。」

    林晚粥垂头，「现在不好吗？」

    「好，但是不够好。」许青焰松开了手，「今年比较关键，你相信我，你今年到明年开春都会有事情忙的。」

    「嗯」

    回去的路上，林晚粥坐在副驾，越想越迷糊。

    窗外夜色深沉，一束束光掠过，能看到远处村庄的万家灯火，她看着自己车窗上的倒影，忽的反应过来了。

    「你是不是和裴暮蝉在一起了？」

    「不是，绝对不是。」许青焰一口否定，这纯纯子虚乌有的事情，「赶紧写歌，今年你们都有得忙。」

    闻言，林晚粥嘟嘴，有些不开心了。

    「所以，你只爱钱。」

    「胡说，纯纯污蔑！」许青焰眼皮微跳，改双手把握方向盘，急了，「我对钱没有兴趣，我最快乐的时候是」

    他编不下去了，最快乐的日子就是有钱的时候。

    大学的时候，许青焰曾经和室友说过一道抽象语录。等他出头了，要在一个雨夜站在私人游轮的甲板上。

    手里端着高脚杯，里面灌满他最爱喝的冰红茶。

    雇来的十八岁嫩模在旁边打着伞，穿着暴露的三点式。眉眼温柔，低声劝他不要淋雨，用中英双语跟对他说。

    「少爷，米其林大厨已经端着菜盘跪了很久了，等着您用餐呢。」

    而他则会看着漫天大雨，又转头盯着十八岁的嫩模。心中开始懊悔，为什么不找一百个嫩模打伞？

    导航路线正在缩短，林晚粥嘴角慢慢向下。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敷衍我。」

    「天地良心，没有。」许青焰认真驾驶，「这样吧，我们虽然没法现在谈恋爱，但是可以模拟一下。」

    闻言，林晚粥转头看了他几眼。

    「怎么模拟？」

    「咳咳，我用男朋友的语气和你说几句话。」许青焰开车闲得慌，开始调节气氛了，「怎么样？」

    「好噢。」小姑娘点头，一脸期

    待。

    许青焰道，「我跟她没什么，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林晚粥：「？？？」

    「什么？」她一脸懵。

    「我说了你又会不高兴，我们只是朋友。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嘴有点笨，不太会解释。」

    「？？？」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唉。」许青焰叹了一口气，自顾自说道，「行行行，算我错了，行了吧。」

    「那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吧，给彼此一点时间。我还是爱你的，宝贝，现在我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压力有点大。」

    林晚粥沉默了好一阵，把那个「她」代入裴暮蝉，然后毫无征兆的开始哭。

    听见哭声，许青焰慌得一比。

    「哎哎哎，跟你开玩笑呢，你这别哭啊，姑奶奶。刚刚不是说了吗，模拟一下，跟你开玩笑呢。」

    他找到一条僻静的道路，靠边停车打双闪。

    许青焰转头，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眼神顿时复杂，欲言又止，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纯作死了。

    「别哭了，开玩笑的。」

    林晚粥抿嘴，带着泪光抬头看他。

    「那你和她」

    「朋友关系。」

    林晚粥：「」

    「你看，我说了吧，我现在不适合谈恋爱。」许青焰七拐八拐又把话题拐回来，铁拐李都得给他点个赞。

    林晚粥抹了抹眼泪，忽然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个混蛋。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得不到，裴暮蝉也得不到。

    时间还很长，她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眸子微垂的瞬间，林晚粥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句话。战场得意，情场失意，一年前自己击败了裴暮蝉。

    如今风水轮流转，真是冤家路窄。

    许青焰见她情绪稳定，这才重新开始上路。心里想着她今天情绪起起伏伏，还是不要再说一些有的没的了。

    林晚粥大概明天还有工作，耽误她休息就不太好了。

    至于谈恋爱，他倒是想谈。现在也不是时候，又不是在拍科幻电影，主角一边谈恋爱一边拯救世界。

    现在正是事业发展冲刺的关键阶段，如果陷入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中。说不影响工作是不现实的，哪个他都放不下。

    最好的选择就是慢慢来，先往前走。

    世界灿烂盛大，前途风光热烈，不是只能缩在一角谈恋爱。许青焰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真的敢赌。

    嗡！

    突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备注显示甘文昌。

    在他的示意下，电话接通外放。

    「唉丢你，列个铺盖，你小子运气真是的好啊。卧槽了，你真该死啊！撞上什么运气了，我有个长辈帮你打了招呼。」

    「真是你那边帮的忙啊，那我怎么感谢领导？」

    「不用啦，这种事情你寄我寄就好了。」甘文昌忍不住又骂了几句，「我是真羡慕你啊，我平白无故挨一顿叼。」

    「倒是你小子无缘无故，被关照了。」

    「哈哈，回去请你吃饭。」许青焰心里有了一点数，他这半个月确实运气极好，一路走来有人关照。

    先是何国进，后来又是甘文昌的长辈。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刻意去逢迎是大忌讳，但该表示的感谢还是要的。改天琢磨琢磨，怎么表达谢意。

    「行，不过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甘文昌大大咧咧道，「你这歌写这么硬，没人帮你说话也不会用什么事。」

    「季导不是什么和稀泥的人，不会因为这点舆论，把你踢出主创队伍。」

    「嗯，我知道了，明天回去再说。」许青焰道。

    电话挂断，林晚粥低头将导航重新调了出来。又转头盯着许青焰侧脸看了好一会，后知后觉回想起《青花瓷。

    「怎么了？」许青焰余光发觉了她的目光，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刚刚也听见了你们说话会不会不太好？」林晚粥眨了眨眼睛，「我可以保密的。」

    「对你保什么密，没多大事。」许青焰看着前方夜色，稳稳沿着公路往前开，「你放心，我不会突然走的。」

    「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你心里想的太多。但凡少忧虑一些，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不至于闷闷不乐。」

    「总之你放心。」

    车内静谧一片，林晚粥望着窗外夜色，听着他的话。心里逐渐有了一丝明朗的期待，也明白他说的放心是什么意思。

    良久，她嗯了一声。

    一小时后，许青焰将林晚粥送回了她的住处。喊了齐婷下来接，临末了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开车回家。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驱车往回赶，路上，这才渐渐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