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兴出大楼的那一刻，人还有些恍惚。

    正值二月初午后，阳光温暖。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剧本，还是有些不真切的感觉。真的拿到剧本了？下周准备开机，比他预想的要快。

    想着许青焰那句话，“公司架构轻盈，越小的公司动作越快”，不由振奋了起来，他还有一周的时间熟悉剧本。

    情景喜剧功底全在编剧身上，虽然李良兴对“许制片”感激溢出，信心不足，对能写出剧本的高人信心十足。

    他以前拿到的剧本基本就是几页纸，甚至只有几句话。他现在拿的都是设定集，和角色的一些台词。

    为此，他知道自己得花心思去琢磨角色。李大嘴甚至不是一个戏份特别重的人，但人物可以深挖。

    越是细细想，越是觉得这剧本如高山。

    李良兴走后，许青焰顿时忍不住轻轻给了自己两个巴掌。开始后悔一时嘴瓢，说了一句下周开机。

    实际上，目前的情况是剧本有了，钱到位了，这两天准备和君姐介绍的导演碰面。他现在除了一个空壳公司和剧本之外，几乎什么都还没弄。

    环顾四周，得力干将周勉还在鸡飞狗跳。甘文昌大少还在忙着体制内咸鱼，估计也没时间参与他的小项目。

    林川帮不上什么忙，出走半年，他还是得继续打拼。

    还好吃得一手好软饭，不然许青焰真不敢在没有后路的情况下，拿着缩短的《武林外传》剧本就梭哈。

    隔天，甘文昌打来电话。

    “你他娘还真是天才，早知道我跟着何处干活，竟然也不跟我知会一声！”

    “现在才开始考察啊？”许青焰在电话那头皱眉，估摸着日程安排，“什么时候去滇南，我也过去。”

    “早考察完了，何处去的。”甘文昌道，“下周你直接来京城，这边要选剧本，总之你准备好。”

    甘文昌的话令许青焰有些错愕，事情好像和之前说好的不太一样。只有何国进去了滇南，所以出现了变数吗？

    “发生什么了？”许青焰斟酌片刻后出声，“上個月反正当时他们和我说的是一起组团去滇南考察。”

    “怎么变成何处一个人去了？也没跟我说。”

    “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甘文昌在电话那头说的很含糊，“来京城再说吧。”

    “行。”许青焰挂断了电话。

    他微微皱眉，但也没太可惜。红色题材剧本很棘手，他不太可能真就在这个题材上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只是说稍微出一份力，也是帮何国进一把。同时他能收获一些拍商业剧得不到的东西，比如何国进、萧淑君这些人脉。

    这些人跟大学里的教授一个性质，只有在某个项目里，许青焰才能没有任何门槛和他们接触，离开了项目那就难了。

    正如大学生毕业进入公司，偶然间才知道给自己上水课的老师，原来是自家老板想巴结都巴结不到的人。

    许青焰是个朴实的人，能争取的好处一定会去争取。

    又过了两天。

    许青焰已经忘记了咖啡店那回事，但周勉打电话给他，称已经走离婚流程了，不过可能要净身出户。

    父母那边正在闹，还没去安慰。

    “许哥，我过来投奔你吧。”周勉大大咧咧道。

    “行啊，来啊，公司地址你知道的。”他直接就应下了，也没说些什么婚姻啊，父母啊之类的话。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跟他有个毛关系，有时候管太多容易没朋友。对朋友太好，最后也容易让对方有压力。

    什么净身出户，父母不同意，他只当没听到。人冲动的时候都是不冷静的，万一说了什么大实话被人记住了

    “下午有空吗？”裴暮蝉问道。

    “呃要去见个人，是个导演。”许青焰抬头看她，目光露出一丝疑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裴暮蝉摇头，“下午有个合作伙伴，正好一起吃个饭，你要是不忙的话就一起去。”

    “看情况吧，结束的早就一起。”许青焰也说不准，他知道裴暮蝉也有不少朋友，只是从来没见过。

    实际上，裴暮蝉不工作时也不会和朋友见面。说到底还是她太宅了，整天不是工作就是在家待着。

    以前他觉得裴暮蝉这样是正常的，直到他看见影后骆月秀朋友圈全是和朋友吃喝玩乐的照片，才意识到裴暮蝉的宅。

    这倒是半年来第一次接触裴暮蝉的朋友圈，这感觉还挺神奇的。不过他下午确实没时间，得见个重要人物。

    萧淑君除夕提到的那个青年导演把档期全都空出来了，今天飞机落地星海，约好了和他见一面聊聊剧本。

    男人还是得事业为重，不然容易人财两失。

    裴暮蝉被拒绝了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垂眸点了点头，旋即转身离开了。

    她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穿过走廊进了录音室。刚坐下，想着被拒绝了，不由分说给了中控台上的玩偶一拳。

    “混蛋。”

    许青焰并不知道玩偶替他承受了开天辟地的一拳，正为开出了一张美団的一张十二块的优惠券而沾沾自喜。

    他虽然不怎么吃外卖，但总有给别人点喝的习惯。

    下午，机场。

    许青焰见到了青年导演魏无封，这名字霸气外露。一见面果然人如其名，长得高瘦白净，鼻子上架着金丝眼镜。

    一副斯文败类的打扮，看着就专业。

    “伱好。”许青焰上前握手，主动道，“我是许青焰，欢迎来到星海。”

    “嗯，魏无封。”

    许青焰心道好名字，放灵异片里高低是个主角。还是张起灵那种冷脸小哥，长得帅话不多，干事麻溜那种。

    在此之前，他特意查过魏无封的背景资历。魏无封从小在片场长大，深受他父亲魏大瑞的熏陶，子承父业。

    大学毕业就当导演了，拍过《世家》、《生死边缘》不少正剧，也拍过《胡同街坊》小成本喜剧。

    说不上什么大导演，但上手拍情景喜剧是绝对够用的。有过类似的经验，熟悉熟悉就能直接上手。

    相较于其他鼻子比眼睛高的大导演，确实只有魏无封更符合许青焰的要求。并且萧淑君极力推荐魏无封的理由之一是。

    负责！相当负责，少爷拍作品绝不敷衍。

    万一，不够用怎么办？

    许青焰记得很清楚，萧淑君在听见他这个问题后笑得很走心。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但许青焰当时不觉得好笑。

    “如果不够用”萧淑君微笑，“那你才是真的赚了，因为你请不到的那些人，他一个电话就能摇过来。”

    以父之名，果然是永不过时的经典。

    他没敢把人往公司引，找了个体面的咖啡厅坐了下来。魏无封少爷看着挺高冷，不过精神头倒是不错。

    一路飞过来，脸上不显疲态，仍旧精神抖擞。

    许青焰见状更兴奋了，这导演一看就是熬夜拍戏的好苗子。拍戏也是体力活，真到了片场也是玩命干活。

    魏无封有些冷淡，对于许青焰的热情显得有些不太感冒。

    “许先生，我们还是先看看剧本吧。”

    “哦哦，差点忘了。”许青焰笑眯眯从包里掏出剧本，第一次见不谈薪酬先看剧本的人，当然也可能是人家看不上。

    不过萧淑君给他打过包票了，魏无封欠她人情。不管剧本烂成什么样，对方肯定不会跑，一定会拍完的。

    魏无封看着眼前递过来的剧本，微微皱眉。

    “《武林外传》？”

    “怎么了？”许青焰看对方一脸不想下嘴的模样，不由咧了咧嘴角，“主要是讲一群武林高手，退隐江湖之后的故事。”

    “武林高手，还退隐？”魏无封脸色更难看，仿佛有人把九转大肠端到了他的面前。

    不吃他就没法对这玩意发表意见，吃了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况且他是导演，还没法拒绝这次拍摄。

    不翻开是不可能的，翻开之后还要捏着鼻子去判断里面到底掺了多少稀的。霎那间，魏无封感觉有些绷不住了。

    “不好说，你看了就知道了。”许青焰道，面带微笑。

    魏无封更崩溃了，“一般来说，现在武侠剧已经没什么市场了。情景喜剧的盘子也在缩小，不赔本的概率很低。”

    “嗯嗯，我知道，有魏导在，我相信一定能回本的。”许青焰似乎对赔本这两个字一点也不敏感。

    魏无封不知道对方是在装傻充愣，还是真的头铁。当下整个夏国的影视盘子都在缩水，竟然还有愣头青冲进来。

    这人该不会是煤老板吧？要不是提前查过许青焰的身份，魏无封真的会觉得这人就是人傻钱多的煤二代。

    他没遇见过，但小时候听老爹说过。煤老板拍电影拍电视剧是最爽快的，只要能潜了女演员，钱给够。

    更关键是女演员还是煤老板塞过来的，纯粹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顿饺子。承诺是千万的投资，真就给一千万。

    不仅给钱爽快，还不过问一句。

    魏无封曾无数次听老爹怀念那个野蛮生长的时代，煤老板比成为了自家老爹心尖上的无可替代的白月光。

    他自认为自己是没办法穿越回去，赶在自家爹面前生出来。这等父慈子孝的大事，光是想想恐怕也要被族谱除名。

    好在天生我来必磨难，没有煤老板，但是有九转大肠。

    魏无封已经记不得自己下海电影行业以来看过多少辣眼睛的剧本，什么追妻火葬场回去笑着洗内裤已经小儿科了。

    比如什么女主怀了男主和反派的孩子，什么女主高考只剩下三分钟没写完，男主把考试时间延后了。

    后面受不了才回去跟老爹拍正剧，不过这两年弄得不温不火。细想之下，还是只能出来拍拍商业剧。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未来的凑合。

    “不一定，我技术有限。”魏无封没说什么好话，翻开了剧本第一页，扫了一眼发现并不算太离谱。

    于是他接着往下看，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就被硬控了。

    第一幕雌雄双煞天降七侠镇，开篇渲染了雌雄双煞的可怕。捕头避走，人人自危。

    入夜，同福客栈的掌柜佟湘玉和伙计围坐在大堂里，她叮嘱大家要小心。白展堂不屑一顾，并开始吹嘘。

    “想当年我闯荡江湖那一会”

    砰的一声，屋顶传来动静。

    一群人顿时如鸟兽一般四散而开，只有佟湘玉一人坐在桌子上抬头观察着形势，几个人每人平均两句台词。

    顷刻间，跑堂的，做厨子的，掌柜的小姑子，寡妇佟湘玉，算账的酸秀才，五个人的性格特点顿时勾勒出来。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魏无封暗自心惊，没看几秒就合上了剧本。他抬头看向了许青焰，一时间眉头紧锁，纠结一会问道。

    “君姐说这剧本是许先生你写的？”

    “嗯。”

    闻言，魏无封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这活我接了。”

    “啊？”许青焰心道你丫还能退出？但嘴上却仍旧客客气气道，“可是魏导，你这剧本还没看几分钟。”

    “不用看了，我收回之前的话。”魏无封认真道，“虽然情景喜剧盘子确实在缩水，但许先生这剧本绝对不会赔本。”

    “还行，小成本投入。”许青焰道，“不过眼下情况有些尴尬，剧本有了，导演也有了，就是缺点演员。”

    “缺多少？”魏无封问道。

    “四五个吧，目前定了一个，魏导要不要过目一下？”许青焰将李良兴的资料拿了出来，递给了魏无封过目。

    “改天见见吧，不过我习惯用我熟悉的导演团队。”魏无封的开口道，“摄影师这些，许先生可以自己决定。”

    “没问题，这些都可以谈。”许青焰异常配合。

    忽听魏无忌来了一句，“演员我可以帮你找，薪酬这方面”

    谈了一下午，卡在了演员这。

    主要是许青焰这边预算不高，魏无封说他要回去合计合计。于是谈话就中止了，许青焰只能送魏无封去酒店休息。

    隔天，周勉来了。

    人从机场出来，上车第一句话就让许青焰难绷。

    “许哥，你说人生这么苦，老天爷籍贯是不是老表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