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杨毅鞋也没换,径直走进书房,坐到工作台前。他抽出通话记录,摊在工作台上,用记号笔把自己和王可的通话记录都划掉,然后再勾出四个固定电话的通话记录,剩下的就是用手机和王可通话的了。他数了数,一共十三条记录,分属七个电话号码。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找到一个查询手机归属地的程序,依次输入七个号码。除了一个是沈阳的手机号码,剩下的六个都是北京的。
他又调出Office,新建了一个表格,横轴是六、七两个月的日期,纵轴分别是自己和王可的名字、七个手机号码和一个上海的固话。他先是把自己在看守所的日子涂上黄色,再把王可预定的酒店行程涂上红色,最后,他核对八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在对应的日期记录下通话时长。
做完这些,他打开音响,许巍苍凉的声音弥漫在房间中。他抓起烟盒和火机,走到厨房,打开窗户,点了一支烟。
抽烟的时候,他一直在考虑自己的做法是否有什么疏漏,待确定没疏漏之后,他就把这一切都放到脑后,随着音响中的歌声哼唱起来。
连着抽了两根烟,他回到工作台前坐好,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刚过七点,还不算晚。他取过手机,拨打他猜测的王可家的电话号码。一边等待电话接通,他一边盯着屏幕。王可用手机给这个号码打过五个电话,最后一次通话是在7月9日。
铃声响过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里边传来一个带口音的声音,“喂,谁啊?”
“这是王可家吧?”杨毅问道。
“是啊,你找王可?他不在家啊。你谁啊?”
“你是叔叔吧?哦,我是王可的同学。”
“你是王可的同学啊,王可一直在北京呢,你咋没打他手机呢?”
“啊,是这样,我们俩挺长时间没联系了,我这回不是到北京了嘛,就想着和他见个面聚聚。但是我打他手机,打不通啊。他还是原来那个号码吗?”
“就是那个啊,到北京之后他换的那个。”
“186那个?”杨毅追问。
“对,就是那个。”
“那手机一直打不通,我以为他换号码了呢。”
“没换,没换,就是那个。”
“那行,我再打打试试。”杨毅刚想挂断电话,转念一想,又说道,“您老身体还好吧?”
“还行,对付活吧。”老人爽朗笑起来,“有时间和王可一起到家里来啊。”
“行,叔叔,找机会吧。”
放下电话,杨毅的脑门渗出细密的汗珠。王可没有别的手机号码,如果有,至少他家里还不知道。按照王可和家里惯常的通话频率,在7月9日之后,他应该至少还要打一个电话,但是没有这个通话记录。
一丝不安涌上杨毅的心头。
杨毅无意识地转动着记号笔,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代表着自己和王可的两个颜色条横亘着,那一道红色分外扎眼。
王可不大喜欢坐飞机,像上海这种距离,他肯定是计划乘坐高铁前往。他预定的酒店是18号入住,对于王可来说,无非有两种选择,一是当日的高铁,一是前一天晚上的动卧。京沪线的车票不难买,王可没有提早订票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杨毅操作着电脑,把7月17日也涂上红色。
他的眼神渐渐下移,盯着那七个手机号码。
十三条通话记录中,只有一通电话是王可呼出的,打给那个沈阳号码,通话时间是在7月7日,通话时长不到三分钟。
在这之前的7月4日,这个号码曾给王可打过一个电话,那次通话时间比较长,持续了十七分钟。
有四个号码只给王可打过一次电话,日期分别在6月3日、11日、16日和7月12日,通话时长在一分到三分之间。
有一个号码打过两次电话,日期分别在6月13日和27日,时间都不到三分钟。
剩下的五通电话,都是同一个号码打入的,就是和王可最后通话的那个号码。
杨毅察看着通话时间和时长,猜测着这个机主和王可的关系。王可很少和别人通电话,但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这个人竟然就打过五个电话。
更为重要的是,王可最后一次通话,就是这个号码打入的。
杨毅摸过手机,在手机上存下这个号码。
思忖片刻,他起身下楼,沿着小区的甬路一直走到小区外,来到街边一个人少的树下。街道上晚高峰还没有结束,很嘈杂。这样的背景声应该正合适,他想。
他摸出手机,拨打那个刚刚存下的号码,彩铃很悦耳,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也很好听。
“哦,我是快递,”他假装语气很急促,“有你一个快递,但地址被水弄模糊了,你能告诉我一下吗?”
女人告诉了一个地址,很详细,杨毅在电话里重复了一遍。
“什么快递啊?”女人问。
“我看看啊,”杨毅假装着,稍作停顿,“唯品会的。”
“谁在唯品会买东西啊,你弄错了吧?”
“你不是张小姐吗?电话是——”杨毅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故意把最后一位念错。
“你打错了,神经病。”
杨毅的嘴角浮出冷笑,这个女人还真是好骗。他点着一根烟,暗暗记下那个地址,然后在脑子里给那个女人画像:30-35岁,大专以上,中产以上。
回到家的时候,音响里正在播放《纯粹》,展鹏的笑脸在杨毅的脑海一闪而过。他快步走进书房,按下音响的暂停键,房间一下静寂下来。
杨毅坐在工作台前,看了一眼通话记录,然后用手机拨打那个沈阳的号码。
“喂,你好。”对面的声音充满磁性。
“我们是北京刑警。”
“北京刑警?不会是骗子吧?”男人笑了起来。
“王可你认识吧?”
“王可?认识啊,他咋了?”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
对方沉默了。
“你和王可是什么关系?”杨毅又问道。
“我们是大学同学。”男人的声音变小了,有些惶恐。
“我们查到这个月你和王可通过两次电话。”
“是吧。”男人迟疑着。
“你们都说什么了?”
“没说啥啊。”
“我给你提个醒啊,7月4日,你们通话接近十七分钟。”杨毅保持着严肃的语气。
“哦,我们就聊聊同学之间的事儿呗。然后我问他,北京工作好不好找,看他能不能帮我找一个。”
“那7月7日呢?”
“王可告诉我,他给我找了一家健身馆,说等他从上海比赛完,让我到北京去谈谈。”
“还有别的吗?”
“没有,就这事儿啊。”男人的语气透着紧张,问道,“王可到底怎么了?”
“刚说了,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杨毅顿了顿,“那今天就先这样,有可能我们还得找你。我先警告你啊,这事儿暂时不许和别人说,否则后果自负。”
放下电话,杨毅愣了会儿神,然后他按下音响的播放键,听着熟悉的旋律,他轻声唱了起来:你爱就无悔,用生命去追,跃动闪亮的光辉,用执拗的名字,诉说坚持,一生只要这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