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杨毅倍感疲惫，连衣服都没有换，径直躺到了沙发上。他点了根烟，闭上眼睛假寐，脑袋里什么也不愿意想。一支烟抽完，他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视线不由得移到了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上。他下意识地取过电脑，开机登陆邮箱，收取邮件，待见到邮箱里并没有未读邮件，他才意识到那两个被监听的号码再也不会有通话记录了。

    杨毅怔怔地望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然后摸出手机，给刘三儿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刘三儿就抢先解释道，“没有电话。”

    “哦，”杨毅哑然失笑，“我不是说这个。”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刘三儿暗自松了口气。

    “我是想告诉你，那两个号码不用再监听了。”

    “好啊，谢天谢地。”刘三儿的语调变得轻快起来，“得，我也不问原因，反正这回省心了。”

    “瞧你丫那操性，”虽然刘三儿看不到，但杨毅还是撇了撇嘴，“多大回事儿啊？”

    “事儿的确不大，举手之劳而已，”刘三儿不满地埋怨着，“可是他妈的我天天都得惦着，你小子有没有良心啊？”

    “良心？那个还真有。”杨毅嘿嘿笑着，“谢了啊，哥们，改天请你一顿大的。”

    “这还差不多，”刘三儿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厕所的摄像头还用吗？”

    杨毅思忖一下，回答道，“那个也不用了。”

    “那行，哪天瞅空我给拆下来，我就担心呢，万一被别人发现，我不得被揍个半死。”

    “找个时间，我和你一块儿过去。”杨毅裂开嘴笑了。

    “不用你，我自己就处理了，你就安心地安排那顿大餐吧。”

    挂断电话，杨毅吁了口气，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以前的电话录音。习惯了每天听展鹏的声音，远远地窥探他的生活，这乍一没有新的声音，杨毅心里空落落的。“再也不会有录音了。”杨毅告诉自己。

    刚听了没几段，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杨毅这才想起李东旭约了和自己在家里见面。他忙合上笔记本，起身去开门。门打开的刹那，李东旭警觉地瞥了瞥四周，快速走进房间。

    “小区环境不错啊，”李东旭打量着房间，点点头，“嗯，屋里也还成。”

    “怎么，领导视察啊？”杨毅在身后斜睨着他，“你倒是稀客，头一次来吧？”

    “我家你不也才去过一次？”李东旭笑了笑。

    “也是，我还没结婚呢。”杨毅边说边把李东旭让到沙发上，“现在的人情啊，都淡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轻易不到你这儿来，是不愿窥探你的隐私，反正咱们经常在老爷子那儿见，也不耽误感情，是吧？”

    “但愿吧。”杨毅挠挠头，问道，“你喝点儿啥，茶还是咖啡？”

    “你随便弄吧，别太麻烦就成，我坐不了多久。”

    “那干脆喝苏打水吧，现成的。”

    “也成。”

    杨毅从冰箱里取出苏打水，见李东旭一直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笑着问，“头一次来，不转转？”

    “算了，没心情，往后还有机会。”李东旭从口袋里摸出烟，探寻地看向杨毅。

    “随便抽，我在家里也抽，没人管。”杨毅把烟灰缸推给李东旭，自己在懒人椅上坐下。两人点了烟，李东旭迫不及待地问，“那孙子怎么样？”

    “那孙子，忒他妈孙子，不过还活着。”杨毅咧咧嘴，给李东旭大致讲了在看守所见到展鹏的经过。

    “是他妈够孙子的，”李东旭摇摇头，“有用的话一句也没说？”

    “没有，就这些。”杨毅无奈苦笑，“不过一提到你，他倒是有点儿紧张。”

    “紧张？怎么紧张？”李东旭好奇地问。

    “他怕我把他的底儿都给透了呗。”杨毅吐出一口烟。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哎，”李东旭摇头叹息，“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我看对我们这种人，你也不太反感嘛。”杨毅揶揄道。

    “对展鹏和你，我反感得起来吗？”李东旭叹了口气，“过劲儿了。”

    “还亏得有垫背的。”杨毅打量着李东旭的神情，回想着和展鹏分别的情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当时展鹏欲言又止，只说了“东旭”两个字，杨毅会意，促狭地让他放心，他并没有把上学时展鹏想着李东旭打飞机的事儿告诉李东旭。

    “什么垫背不垫背的，你的事儿找一天也得好好聊聊，”李东旭皱皱眉，“先顾眼前的吧。”

    杨毅莞尔一笑，问道，“姐夫，当初我进去，你也没这么紧张吧？”

    李东旭望着杨毅，楞了一下，说道，“这是一回事儿吗？你那算什么事儿，展鹏可是故意杀人。”

    “那当时你也可以找个律师，给我透透信儿啊。谁在那里边不麻爪啊？我们家人不懂，你还不懂？”

    “你还麻爪？”李东旭瞥了瞥杨毅，“你在里边的情况我都知道，我没给你找律师，怕反而会坏事儿，你是能上天的主儿。”

    “所以——”杨毅嘴角泛出笑意，“我那个局儿，你也有份儿？”

    “那绝对没有，我真的是后来才知道的，”李东旭懊悔地说，“你那个事儿不是老黄授意的，后来他手下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老黄就赶紧找我商量善后，但商量来商量去，最好的办法是只能让那个流程走完，那样对各方面伤害都是最低。”

    “好一个伤害最低，”杨毅冷笑道，“我就琢磨嘛，你不会一直蒙在鼓里。你们就这样设计别人的人生？”

    “我——”李东旭紧张地看看着杨毅。

    “所以，你欠我的，你知道吗？”

    “没错儿，我欠你的。”

    “你不仅欠我的，你欠所有人的，”杨毅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渗出怒火，“我说的不仅仅是家里人，还有王可，也许还有展鹏。”

    “当时我又不知道有那个人。”李东旭小声嘀咕道，“其他人我都尽量照顾了，杨毅，我只是个小处长，并不能遮天，我也身在局中。”

    “你也身在局中？”杨毅连连摇头，“也许我们这些人，根本入不了你们的眼，但你想没想过，假如当初我要是没进去，假如但凡王可能得到个信儿，王可就不会以为我抛弃了他，他也不会找到展鹏，更不会横死。而展鹏，你的好兄弟，也不会被逼着去自首，还落得个故意杀人的罪名。”

    “我真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事儿。”

    “所以，如果不是展鹏出事儿了，你会瞒我一辈子吧？你会让我自己猜一辈子吧？”

    李东旭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杨毅叹了口气，说道，“我真的挺好奇，假如当初被设计的不是我，而是展鹏，你还会那么淡定吗？”

    “你别乱比，”李东旭避开杨毅的目光，“你是我小舅子，展鹏是我兄弟，这关系不能放在一起比，但你们都是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