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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秉烛夜谈
    燕芷宁愁眉苦脸的趴在桌子上说道:

    “是啊,赈灾去了。”

    “太子赈灾你去能帮什么忙?”

    “我也不知道啊。”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么跑出来了?陛下知道吗?”

    沈寂神色有些吃惊。虽然他问的是陛下知道吗?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沈寂猜的没错,北燕帝此时正坐在龙床上,黑着一张脸,手里拿着一张信纸。正是燕芷宁留下来的书信。

    桑榆姑姑发现燕芷宁今天过了戌时还没回宫,不过她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封书信。

    这是燕芷宁一大早出门便留下的,但是出门前燕芷宁叮嘱不准任何人进她房间,桑榆也没多想。

    所以直到晚上燕芷宁一直没回来,才发现了这封信。

    打开信看了里面的内容,桑榆险些晕厥了过去,公主胆子也太大了!

    事情很严重,于是她立马派人去禀告了北燕帝。

    信里写着:父皇、母后! 小六先跟你们道个歉,因为小六知道你们肯定会生气。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出京城了,我长大了,我也想去做一些力所能及,有意义的事情。大哥二哥都在为了赈灾的事情奔波,我不忍看他们那么辛苦,所以我去帮他们啦!勿念!小六!

    北燕帝看了信,是又心疼又生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黑这张脸,就那么一直坐着。

    但是皇后却坐不住了。

    “陛下,你怎么还坐的住?小六她从未出过京城,眼下外面那么乱,她只身一人在外,可怎么办啊!”

    “朕不是说过,禁了她的足,别让她出宫吗?”

    北燕帝此刻心里也很乱,语气不觉重了些。

    “我也没想到小六那么胆大啊!”

    皇后这会着急的都顾不上自称臣妾了。

    “现在她都已经跑出京城了,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了,难不成你让朕跟追捕犯人似的找她吗?”

    “我不管,陛下你快想办法把小六找回来,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朕难道就放心吗?还不是都怪你纵着她出去瞎跑。”

    女儿离家出走,北燕帝态度又如此恶劣,皇后忍不住红了眼眶说道:

    “难不成让小六跟陛下和我一样,永远被困在这深宫里吗?”

    皇后的神情很是哀怨,想曾经,她是京城第一才女,风光无限,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人们会说,看,那是丞相府的嫡女顾诗华,京城的第一才女呢。

    可是当她进了宫之后,慢慢的,所有人都忘了她也曾是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女,只知道她是皇后。

    曾经那些只属于她的名声、荣誉,甚至连她自己的名字,进了宫以后就都消失了。

    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北燕帝听出了皇后的言外之意,到底对皇后还是有几分愧疚。

    他放软了语气,“朕也是担心小六。”

    他将皇后轻轻搂入怀中,安慰道:

    “你别着急,朕这就派人去找。”

    皇宫里急得乱成了一锅粥,客栈里的沈寂还算淡定。

    当他看到燕芷宁一个人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即使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也能猜到她一定是偷跑出来的。

    要不然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身边连一个侍卫都不带,就只身出京城。

    就他对燕芷宁这些时日的了解来说,她是一个胆大心热,善良坦率的小姑娘,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刁蛮任性,顶多就是贪玩了些。

    所以燕芷宁背着北燕帝偷溜出京城玩耍,他并不觉得有多惊讶,反倒是她一无所知的就要跑去赈灾,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之前燕芷宁将全部身家都捐献给灾民的事情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沈寂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和林弯弯一样,认为燕芷宁捐了那么多钱,已经是她力所能及,能对灾民做的最大的帮助了。她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跑去赈灾。

    于是他劝道:“灾区就别去了吧!你身份尊贵,又是个女孩子,那里不适合你。”

    沈寂小时候经历过饥荒和瘟疫,最清楚灾情之下的民间是多么的可怕和残忍。

    “连你也认为我去了只会添乱吗?”

    燕芷宁神情沮丧的垂下了脑袋。

    “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寂停顿了一会儿,回忆起小时候的经历,缓缓说道:

    “我小时候,是和舅舅逃难逃到洛水村的,那年,家乡遭了蝗灾,闹了饥荒,大家为了一口吃的,能争到头破血流。”

    沈寂从来没跟燕芷宁讲过自己的一些往事,因此燕芷宁听的聚精会神。

    “后来呢?”

    “后来,村里一点吃的都找不到了,树皮都被人扒下来啃着吃了。”

    “啊?树皮也能吃?”

    “饿的狠了,什么都能吃下去。”

    “都开始啃树皮了,为什么不试着打猎?”

    “都是些种地的村民,没几个会打猎的,更何况,动物预知危险的能力很强,那个时候,鸟都绕着飞,哪里还有什么猎物。”

    “那你和沈大夫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时村里没吃的了,人都往外跑,我和爹娘还有舅舅也跟着往外跑。一路上,难民经过的地方,杂草、野果、树皮,凡是能果腹的东西,一样都不剩。或许是因为吃的东西不干净,也可能是野果有毒,总之还是死了不少人。那个时候正是夏日,气温很高,人才死一天就臭了,后来又爆发了瘟疫,死的人就更多了。”

    沈寂沉浸在往事中,目光盯着屋内一处角落出神。其实当时的情况远比他讲述的要可怕,人饿到一定程度,早就丧失了人性,那些死了的人很快就会被分而食之,根本等不到变臭。

    甚至到了后面,有的人都已经开始易子而食。

    这些画面太血腥,讲出来他怕吓到燕芷宁。

    “当时负责管辖你们那里的官员呢?这么严重的灾情为什么不上报朝廷?”

    “灾情太严重了,官员担心被问责,一早就带着妻儿跑路了。”

    “可恶!我北燕怎么会有这种没有担当的父母官。”

    燕芷宁很是气愤的拍了一下桌子。

    “当时我爹和我娘也感染了疫病,舅舅虽然会些医术,但是没有药材,无法替他们医治,爹娘自知已经时日无多,于是央求舅舅带着我逃出去,不要管他们了。虽然我和舅舅没有放弃他们,但他们还是死了,后面舅舅带着我一直逃到了洛水村,因为太久没有吃东西,在离村不远的时候,我们两饿晕了过去,是李叔发现并救了我们。”

    燕芷宁没想到,原来沈寂的身世这么惨,怪不得他一直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爹娘,那么辛苦难熬的日子,谁又愿意回想呢?

    她看向沈寂的眼光多了一丝同情。难怪沈寂看起来这么瘦弱,原来从小就吃了那么多的苦,每天都想着要怎么活下去。

    而她那个年龄的时候,每天只想着什么好玩,什么好吃。

    沈寂发觉了她目光里的怜悯,面无表情的道:

    “你不用同情我,舅舅为了照顾我,一生都没有娶妻生子,这些年我在洛水村过的很好。”

    “沈大夫真是给好人啊!你刚才说的那个李叔是不是就是那个疯女人的爹?”

    “嗯!李叔前些年生了场大病,人没了,临走前托舅舅和我多照顾一下他家的孤儿寡母。”

    燕芷宁恍然大悟,之前村里的大婶就说过,李寡妇的男人对沈寂家有恩,那疯女人那天在院子里也说什么沈寂答应要照顾她之类的。

    “那这么说,那天那个疯女人也不完全是胡说八道了?你真答应要照顾她啊!”

    那天小兰的样子实在太过于疯疯癫癫,她还以为那是臆想沈寂臆想的发疯了,在那胡言乱语。

    沈寂太阳穴两边的青筋微跳,隐忍着心底的怒气道:

    “我是答应照顾她,但没有答应要娶她!”

    “嗯~不对!”

    燕芷宁伸出食指晃了晃,摇摇头道:

    “对女子来说,承诺照顾她那就等同于承诺要娶她。”

    燕芷宁有段时间非常喜欢宫外写情爱的话本子,但她自己又没耐心看,于是求她五哥看了给她讲。

    她听了那么多有关情爱的话本子,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沈寂黑着脸道:“一派胡言!”

    他不想再跟燕芷宁讨论这个事情了,于是先发制人,阻止了想要长篇大论的燕芷宁。

    “夜已经深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聊的太投入,燕芷宁也没注意时间,经过沈寂的提醒,她这才发现,屋内的蜡烛都已经燃了过半了。

    但是一想到客栈里黑乎乎,静悄悄的房间,她还是有些害怕。

    她磨磨叽叽的不肯出去,试探道:“也不是很晚,要不咱们再聊会儿?”

    “你该不会是一个人害怕吧!”

    “什么?怎么可能?”

    燕芷宁声音突然变大。

    沈寂勾起一边嘴角,笑的有几分玩味,他站起来,弯腰盯着燕芷宁的脸说道:

    “人往往会通过提高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燕芷宁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又怕又心虚。

    她噌的站起来,一把推开沈寂,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说道:“我才没有。”

    怕沈寂再说出什么戳破她伪装的话,她逃也似地离开了沈寂的房间。

    沈寂看着她慌乱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他说燕芷宁是因为心虚才声音大,燕芷宁就立马放低了声音,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下去找小二多要了几支蜡烛,送去了燕芷宁的房间,还贴心的给她都点上了。

    燕芷宁明明想要,却还嘴硬道:

    “我不用,我一点儿都不害怕,这些你都拿走吧!”

    小姑娘都爱面子,燕芷宁身为公主,更是傲娇的不行,沈寂为了让她心安理得的留下蜡烛,只好说:

    “这些蜡烛是店家担心客人起夜会磕到碰到,专门送来照明的,每间房都有,我房间也有的。”

    “是吗?”

    “嗯!”

    沈寂无比肯定的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留下吧!”

    沈寂检查了下门窗,没有什么问题就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后,他轻微的松了口气,小姑娘也太难哄了!

    明明就是害怕,还不肯承认,不肯承认就算了吧,连借口都要给她想好。

    若是这会儿有人在沈寂的房间,就会发现,他的嘴角翘的老高,都快要咧到耳边去了。

    明明心里埋怨的不行,面上却笑的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