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向芳的话,不完全是吓唬人。
袁家大队的知青里杨宏斌的资历最老,他曾经有机会回城当工人,但心气儿高,一心想着复制上任知青点组长的老路——上大学,当干部。
曲红旗受到父亲的影响,对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有执念。而且,他那点心思大伙儿都知道。
以前的时候,曲红旗没跟脚,还有境外关系,杨宏斌压根不把他当成对手。
但现在不同了,在杨宏斌看来,曲红旗已经有资格威胁到他了……
傍晚生产队下工,知青点的几个货懒踏踏回来。紧接着,姜玉兰来了。
“曲红旗,我爸找你有事儿。”
“啥事儿?”曲卓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姜玉兰是来喊自己去她家吃饭的,便摆摆手:“不去了,添麻烦。”
“你不去我爸好骂我啦。”姜玉兰气得直跺脚,随着她的动作,的确良衬衫下面一阵颤颤巍巍。
别说,大队长家的伙食就是好,养的闺女都比别人家的肉头。
“大队长找曲红旗干嘛呀?”马向芳趴窗口笑嘻嘻的打听。
“关你屁事儿!”姜玉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冲曲卓喊:“曲红旗,你能不能痛快点,磨磨唧唧的没个男人样儿。”
曲卓烦的不行,旁边还有个满眼八卦的马向芳。懒得再废话,默不吭声的往姜福友家走。
心里琢磨:“钱和粮票都给他家了,不吃白不吃。”
姜玉兰白了眼偷偷打量她的李爱国,跟着曲卓往家走,路过二号屋时往里瞥了一眼。
见何卫东在屋里,有心说话,但不大方便,只能隐晦的打了个眼色。
何卫东的视线玉兰鼓囊囊的胸口上驻留了一秒,眼底满是火热,抬下巴往村西头示意,姜玉兰立马心领神会。
无声之间,俩人默契的完成了约定……
姜家伙食不错,姜福友两口子也挺热情。问题是太热情了,还让曲卓挨着姜玉兰坐。
小小的一方桌子,俩人挨一起,离得远了夹菜吃饭不方便,离得近了就免不了挨挨碰碰。
关键是,姜玉兰把反感明晃晃的挂在脸上。给曲卓别扭的,恨不得放下碗筷起身就走。
虽然没好意思那么做,但也打定了主意,以后就算天天在知青点吃咸菜喝苞米面粥,也不来受这份活罪了。
吃完饭回到知青点,杨宏斌隔着窗户喊住他:“曲红旗…来一下。”
等曲卓进屋,杨宏斌示意了下面前的凳子。表情严肃的开腔儿:“曲红旗,你义务帮乡亲们修电器,这是好事儿,值得鼓励。但问题是,大队分派劳动任务是按照咱人头来的……”
曲卓听明白什么意思了,打断杨宏斌:“我回头跟姜队长说一声,从我今年的工分里拿出一部分,给大伙儿分一下。”
“这就不是公分的事儿。”杨宏斌敲了敲桌子:“你不能只顾着表现自己!我们知青是一个整体,大家从五湖四海汇聚到一起……”
“你到底啥意思,直接说吧。”曲卓没耐性听那些起高调的废话。
“你什么态度!”杨宏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受伤了,骨裂。不能久站久坐。”曲卓搂起衣服露出泛青,还有点肿软肋。
杨宏斌看着曲卓的伤愣了一下,表情越发的严肃:“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打架斗殴了?”
“不能说,保密。”曲卓放下衣襟,扶着桌子起身。
“保密?你到底惹什么事儿啦?跟谁保密呢?”杨宏斌铁青着脸站起来。
“革委会吴主任不让说。你要想知道去问他吧。”曲卓扔下一句,转头往外走。
“嘿~拿吴主任压我是吧?”杨宏斌气得直瞪眼。
“咋的,压不住你呀?”曲卓回头问他。
“……”杨宏斌瞬间哑火。
“红旗,到底啥事儿呀?”趴窗口听热闹的马向芳眼巴巴的问。
“听不懂人话?不知道保密啥意思?”曲卓瞅了他一眼。
“你这……”马向芳吧嗒了下嘴,看着回屋的曲卓气得直骂:“属狗的,得谁都咬!”
“人家都说主任让保密了,你瞎打听个啥。”李爱国幸灾乐祸。
“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马向芳抬手照着李爱国后脖颈就是一巴掌。
“你也就能欺负个我。”李爱国不满的嘟囔。
一番短暂的争执,让知青点的气氛陷入了沉闷。钟海见曲卓回屋后躺炕上没个动静,几次想说话,都忍住了没出声。
直到七点多天色逐渐暗了,其它屋的人相继出发奔西场院看电影,钟海才招呼曲卓:“走呀,看电影去。”
“你去吧。我肋骨伤了,坐着疼。”曲卓回了一句。
“行,那…你歇着。”钟海从桌子下面拿出小马扎,一个人走了。
曲卓躺在炕上脑子乱遭遭的瞎琢磨了一阵,再次开始反思自己……
作为靠着技术上位,混成有期权的项目主管,曲卓的脾气不小。而且长时间的独居生活,让他性格有些各色。他烦别人盛气凌人的跟自己说话,烦吵闹,更烦整天没个正事儿,只知道嚼舌头聊八卦的造粪机器。
最重要的是,他虽然占据了曲红旗的身体,心里依然是个四十多岁,稍微有点权势的老男人。而知青点的几个货,在他眼里就是帮二十来岁的小崽子。在公司哪个见到他不得规规矩矩的。
所以,刚才杨宏斌一张嘴,他脾气瞬间就压不住了。至于马向芳,更是厌烦的不行。
虽然情商不算高,但曲卓的智商没的说。静下心稍微合计了一会儿,就意识到在知青点这个集体里,不能表现得太“独”。一旦被所有人针对,难受的是他自己。
而且,他短时间内还没法离开知青点,弄不好还要待上一两年呢。在这个前提下,跟几个年轻人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起码在无法改变大环境的前提下,自己能舒心一点。
发现问题,自然要尽快纠正。
杨宏斌好办,那小子是个官迷。只要让他意识到自己有“背景”,得罪了不会有好后果,他自然就会调整面对自己时的态度。
对了,还得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想抢工农兵学员的名额。
至于马向芳……给点小恩小惠,应该很好打发。
再一个,知青点太特么穷了。一帮大肚汉合伙过日子,粮根本不够吃。
曲卓瞅了眼自己瘦到恨不得皮包骨的身体,决定想法弄点粮。自己能吃几顿饱饭,知青点的人得了好处,起码面上能对他友善点。
心里有了主意,曲卓起身去了隔壁伙房,摸黑打开存粮的破柜子,把苞米面和高粱米,连同装粮的面袋子全都“收录”了。
一百斤的面袋子一条六毛八,高粱米一斤一块七,苞米面一斤两块九。
很明显,几样东西都是几十年后的价码。六个大活人呢,少了根本不够吃。一样弄个百十来斤,他现在两百多的“余额”不够用。
怎么搞点钱呢?
曲卓琢磨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
同一时间,郑桂芝和姜玉兰拎着小板凳到了乌泱泱坐满了人的西场院。
领导家属嘛,早就有人给占好了靠前的位置。姜玉兰没跟老妈一起,拎着小马扎跟几个同龄的闺女凑一堆儿。
等电影开始放了,姜玉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坏了,我得回趟家。”
眼看着姜玉兰猫着腰挤出人群奔家去,周围的几个姑娘表情暧昧的互相看了看,谁也没吱声。
其实大伙儿都知道她干嘛去,只是没人戳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