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县的风向在变,天也在变。
腊月十六一大早就开始铅云密布,气温骤降,阴冷阴冷的寒风席卷这片大地的每一寸角落。
似乎,要下雪了!
县城今天明显就不如昨天那么热闹,万物枯黄的季节,风一吹,到处都是黄沙,天气不好摆摊基本上就是出来吃土的。
客源少,生意差,一站站半天挣不了几个钱,回到家嘴里全是泥。
县委县政府的气氛也很低沉,书记韩元洲这段时间勤奋得不像话,几乎屁股就没在办公室椅子上待过,六十多岁的年纪,除了开会,其他时间都在下基层体恤民情。
年关在即,闲了两年多的老书记都快把龙海县二十个乡镇全跑完了。
县长徐志军跟乖孩子一样,每天都夹着尾巴工作,连着半个月来,大会小会上从未发表过个人看法,一到表态时候就赞成常务副县长赵春红的提议。
这股怪味,全县党政机关都感觉到了。
县长已经彻底被常务副县长赵春红拿捏,如此一来,徐志军的办公室愈发门可罗雀。
相比之下,赵春红的办公室几乎每天都塞满了人。
全县政府工作几乎都是他一把抓,从发展规划到项目审批,往年还让县长过过目,现在彻底无视了徐志军。
龙海县,变天了。
赵春红现在意气风发的不得了,光是签字就签得手背发酸。
诸多需要审阅的项目,只要有人塞了钱,他就干脆跳过审阅,拿起公章咔嚓一声盖上,签字通过。
从早上忙到中午,总算能歇歇喘口气,连午饭都是在办公室吃的,整个政府大院的人谁见了不得赞叹一声赵县长勤政啊。
吃完饭休息的空档,躺在沙发上刚闭眼,就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赵春红很不情愿的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接了电话。
他也是没办法的。
换届在即,徐志军迟早调走,眼下赵春红必须要拿出实干的精神,营造出好领导的形象,在下次县人大选举会议上他才能顺理成章的接替徐志军。
所以,当下的辛苦都是应该的。
“喂?”
赵春红披了件外套,揉着眉心将电话放在耳边。
可是,下一秒,他便神情一怔,手上的动作都僵住了。
“什么?人找不到了?”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赵春红骇然大惊:“怎么回事?确定吗?有没有回老家?”
“赵县长,没有,什么都没有。”
听筒里的声音很焦灼:“昨天晚上半夜,有人看到周春艳抱着孩子走的,跟着一个男人上了车。”
“我刚刚去他住的地方看了,家里能带走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赵县长,所以我觉得周春艳可能真的跑了,您得赶紧想想办法啊。”
闻言。
赵春红瞬间精神了,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窗外。
昨天晚上有人反馈过消息给他,徐志军参加完酒局直接就去了周春艳那里。如果这女人真逃跑了,那十有八九就是徐志军故意安排的,这是想摆脱自己的控制。
他妈的!
一念至此,赵春红狠狠摔掉电话,将外套一穿,怒气冲冲的就出了办公室门。
以前他还能稍稍顾及一下徐志军这个县长,给点面子,大家互相成全,可现在他发现姓徐的根本就是个窝囊废,心眼很多,可是怂,这就让赵春红更加肆无忌惮。
怒火中烧的到了县长办公室门前,咣当一脚踹开,站在门口。
“徐县长,你很厉害啊。”
“春红同志?你这是干什么?”
徐志军也没有午休,正拿着座机电话接二连三的往外打,对方似乎没人接听,搞得他很焦虑。
办公室门突然被撞开,好歹也是一个堂堂县长,脸上肯定挂不住,很是愤怒的回过头。
“干什么?是我想问问你徐县长要干什么?”
赵春红背着手气势汹汹的走进来,一抬腿将办公室门又踹上了:“周春艳去哪儿了?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
徐志军听得眉宇紧锁:“什么意思?你们也找不到她了?”
“姓徐的,少他妈跟我装。”
赵春红就死死直视着他,咬牙切齿伸手指着。
“你以为你把周春艳藏起来,老子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我告诉你,徐志军,在龙海县的地盘,只要老子想谁他妈都跑不了。”
“你别忘了,周春艳爹娘可是在老子手里,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不把人交出来,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空降的高才生做官都有一个缺点,就是书生气太浓,几乎没有什么匪气,遇上土皇帝似的本土官根本招架不住。
在和谐文明的时代或许还有优势,高才生能将理论转化为现实,根据市场需求进行产业调整从而带动发展。
可在这个时期,是吃亏的!
“赵春红,你什么意思?”
徐志军扶了扶金边眼镜框,很气愤道:“你当我徐志军是什么人?”
“我他妈管你什么人,在换届之前,要是出任何差错,老子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赵春红现在是一点客气都没有,当初有多恭维,现在就有多霸道。
他认定了周春艳是徐志军藏起来的,就不会听他任何解释,来这里就是下达警告的目的,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志军上面有人,省里有人,他赵春红不怕啊。
第一,他手里捏着徐志军的把柄,第二,他就没想过往上做多大的官,只求成为龙海县的县长,然后稳稳把控着全县经济,实打实的土皇帝这就够了。
更何况,赵春红市里也有人!
徐志军就像学校被欺负过的三好学生一样,既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春红离开。
周春艳失踪了。
这件事他比赵春红更担心更害怕。
收起情绪回到办公桌前,拿着电话又继续拨打。
他想不通这女人能去哪里,而且还带着孩子,昨天晚上还好好地,怎么突然一觉醒来人就找不到了。
焦灼的目光四处乱望,透过窗户玻璃心不在焉的扫视着外面。
当视线掠过政府大院内时,突然目光一聚,定格住了。
就见叶炳文的身影出现了。
……&……
从早上一觉睡到现在,叶炳文在医院吃了午饭,就让人开车将自己送到了政府大院。
眼下该准备的都已经差不多,收网在即,有些人有些事,需要他来推动一下。
“哟!这不是叶炳文同志吗?”
“听说你还在住院,怎么跑过来了?”
“伤势怎么样了?好同志,了不起啊!”
叶炳文现在几乎成了全县的名人,尤其是县委县政府大院这边,从门岗到领导几乎都认识了他。
所以,叶炳文一出现,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都纷纷向他打招呼,他也不拒绝,举着手跟领导视察一样一一回应。
“我来找徐县长,汇报点事情,他在楼上吧?”
进入了办公楼,叶炳文逢人就问,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事一样。
得知了确切消息,径直上了楼,到了县长办公室门前,抬手敲门。
“进!”
徐志军透过窗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有种不好预感的他赶紧正襟危坐起来,故作冷静。
办公室门打开,叶炳文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徐县长,打扰了。”
“你……你是炳文同志?”
徐志军伪装出一副贵人多忘事的神态,茫然起身。
“你这身体恢复的可以啊,好!真是太好了,我记得你当时手术时,我和宋书记几个人都去了,把我们在手术室门外给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