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局、马队,别为难我了。”
叶炳文几乎都没有任何犹豫,嘴里咀嚼着饭菜,苦笑着就拒绝了。
他能理解两位领导的好心,可要离开的决定也是笃定的。
“行!明白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算是交了底,魏长民也不是霸道的领导,点点头说道:“等调查组晚上回来,我跟江组长聊聊,以你的资历调市局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谢魏局。”
“先吃饭吧。”
魏长民内心还是不舍得的,但也得尊重叶炳文的决定,抬手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肩膀,起身便离开了宿舍。
马向远欲言又止的呆了片刻,最终还是收回目光跟了出去,倒是杨正明等几个小年轻刑警,围着叶炳文劝说,都希望他能留下做刑警队长,都表示跟着他办案一定会很痛快。
众人的年龄虽然相仿,可叶炳文的心智比魏长民还要年长几岁,怎么可能会跟这帮小年轻唠太多。
走是铁定要走的。
如果每个人都有重生的机会,绝大部分都会做出与前世截然相反的命运抉择,叶炳文也不例外。
上辈子,他在警界虽然一路青云,可终是寄人篱下鞍前马后换来的,所以这一世,他是拼了命也想凭自己本事轰轰烈烈干出个样。
生也好,死也罢,叶炳文只想不跟前世一个样,只想这一生能活得坦荡!
吃完午饭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局里的同事基本上都去忙了,越是年关,警情越是不断,全局上下忙到连开会都顾不上,都希望今天能早早处理完工作,晚上全局一块过个小年。
整个宿舍区,就叶炳文一个人是闲着的。
就着午后的暖阳,光线透过玻璃窗打在写字桌上,叶炳文靠在桌前,一手托腮,指缝间夹着半截香烟,悠悠抽着,思绪也随着淡淡烟雾飘散而去。
工作的事情他暂时不需要担心,可生活是需要考虑的。
九十年代初,全国上下人民公安的工资都不高,就算是北上广深这类率先改开的大城市,这个时期,工资最多也就五六百。
像龙海县这种小县城,尤其全省挂了名的贫困县,公安工资更低了,例如马向远这个职业生涯二十年的刑警队长,眼下工资也就四百二。
叶炳文刚转业做公安只有半年,工资更是低得可怜,仅仅二百六。
虽然吃住都不需要自己花销,平常也有生活补贴,逢年过节发放一些肥皂毛巾等生活用品,可对于养活一个家庭,实在太难了。
父亲叶正刚虽然人死罪消,可这些年从煤矿上捞的钱,必然会随着煤矿结案全都得给查处没收,到时家里铁定会陷入穷困潦倒,多少年没受过苦的母亲和姐姐拿什么去生活,这都是大问题。
其次,以后去了市局,租房子等之类的生活花销,根本就不是自己工资能支撑的。
于是叶炳文眼下最头疼的一件事,就是去哪儿挣钱?
彩票之类的,他完全不记得任何期数和中奖号码。
金融股市上面也没希望,且不说江宁地处内陆,就算真去了沿海的沪上或者深城,叶炳文也完全不知道当下股市流行的什么?更不知道92年有哪些股票是要大涨的。
除了这两类能暴富的之外,其他任何一个行业,就算有先知先觉的上帝视角,都需要有原始资金积累才能投入。
这就很蛋疼了。
叶炳文就这样枯坐在写字桌前,抽着烟,思前想后了一下午,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脑袋里才灵光一现,有了些东西。
众所周知,八九十年代是治安最混乱的时代,各类重大性案件频发。
这一时期,也爆发式诞生了各种各样刑侦普法类作品,除了影视剧不说,街头巷尾的一些报纸杂志上,都有各类涉及刑侦破案的故事,甚至刑侦案件一类的书,在书店能独占一档。
叶炳文上辈子好歹也写过各类会议报告,文笔上绝对不弱,撰写凶杀案一类的小故事完全手到擒来。
如果能找到一些正规的报社杂志合作一下,完全可以用这门技术弄点外快,运气好的话,在文摘上连载个长篇故事,运气再好点万一能出版呢?影视版权岂不是都有盼头了?
一念至此,叶炳文越发的有了干劲,拿出笔和纸便开始操作起来。
前世几十年的公安经验,可是亲身接触过各类大案要案,再结合后来看过的这类刑侦小说,虽然做不了文抄公,可完全能打磨出自己的东西。
紧握着笔杆,抵着文本一阵疾书,两千字的凶杀案小故事便结束了。
既能满足社会市民的猎奇心理,还能达到普法作用,眼下就差能找到投稿的地方。
叶炳文没了解过这个时代报社或杂志社的稿费,但多少都是一些外快,写完之后,心满意足的收了起来,就等去江宁市里后能找到合适的报社,希望运气不会太差。
此时窗外已是黯淡,灰蒙蒙的夜幕从东方笼罩而来,忙活一天的县公安局也终于陆续下班,出外勤的还没回来。
宿舍距离食堂隔着一排房子和一片青砖路面,小年夜丰盛佳肴的菜香味远远就飘了过来,叶炳文收拾好东西,就走出宿舍,朝着前院而去。
恰逢这时候市局调查组的车返回大院,多日不见,连长陈新龙一下车就看到了叶炳文,怔了下后,马上朝这边走了过来下。
大伙儿一阵寒暄,唠一些煤矿案情最新进展,互相勾肩搭背着进入了办公楼。
由于警种不同,任务不同,所以大家下班的时间也完全不一样。
像户籍警、文职类的警察准时准点下班,拿着饭缸就直冲食堂,出外勤的最辛苦,风尘仆仆不说,还没有时间概念,什么时候处理完警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眼看着晚上七点了,一大帮治安刑侦的公安干警拽着地痞流氓就回来了,审不审的先把人关起来再说。
有的甚至还挂了彩,脸上、身上总带着一些血,严重的包扎下,不严重都没人理会,拎着饭盆就朝着食堂一哄而上,大喊大嚷着。
“领导!今天能喝点吧?”
“我们就喝一瓶,行不行?就一瓶……”
到底是九十年代,法律法规完全没那么严格,公安局的禁酒令也很松散,考虑到大家都忙了一年,魏长民亲自给外勤这帮牲口开小灶,允许他们今天晚上喝点酒,整个食堂当场就欢腾的差点掀翻房顶。
一屋子糙老爷们的狂欢,吵得女警同志们很不习惯,有的受不了干脆匆匆吃完就走。
作为新任代理局长,开餐前,魏长民象征性的讲了些话,先是肯定了大家一年来的工作,然后强调了一些不足,最后再鼓舞鼓舞一下军心,在热烈的掌声中小年夜聚餐开始了。
下了讲台,魏长民带着调查组组长江伯松,叫上叶炳文、马向远,四个人凑了一张桌子坐下吃饭。
“炳文,你的事情,我跟江组长说了……”
魏长民也不绕弯子,亲手端着一瓶洋河大曲酒坐下,看着叶炳文道:“怎么样?能喝点吗?”
“一人一瓶都没问题。”
叶炳文抢过酒瓶,拧开盖子就给大家倒上,扭头看着江伯松道:“江组长说说吧,要不要我这个兵。”
“炳文,你要听实话吗?”
江伯松明显是端着姿态的。
“那是肯定。”
“实话是我真不想要。”
江伯松一说完,故意紧盯着叶炳文的眼神,似乎就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