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康钰的关系虽然有些熟悉了,可最多也就是个刚认识的朋友,更何况,情分归情分,利益归利益,二者不区分开,关系绝对难以维持。
所以,康钰愿意帮忙找渠道,又主动提出拿分成,叶炳文觉得很正常不过。
敲定了合作计划后,考虑到时间紧迫,他便让康钰稍稍等下,拿着笔和纸又加紧赶稿,将昨晚这篇故事剩下的两千字写出来。
这一忙,直接干到中午十二点半才算结束。
叶炳文下午还要回老家一趟,晚上不一定能回来,于是主动给康钰留了一把钥匙,如果衣柜燃气灶之类的家具到了,直接让人搬上来就行。
有了这五千字的短篇新稿,就算按照千字三十,还能挣一百多,这可是半个月的工资啊。
叶炳文开心的一直咧着嘴,两人并肩下楼,在家属院门口挥手告别。
“喂?不请我吃个饭啊?”
康钰就站在路边,看着叶炳文转身的背影都懵了:“好歹我也辛苦了吧?”
“之前是想请你吃来着,但现在不行了。”
叶炳文稍稍驻足道:“因为之前是朋友,现在是合伙人,你已经拿到了自己的利益所得,我没理由还请你吃饭啊。”
“你……”
康钰听得杏眼又瞪圆了,葱白的小手指狠狠指着:“行!叶炳文,你现在已经有资本家的嘴脸了。”
“拜!提前祝你过个好年。”
叶炳文促狭一笑,再次挥挥手扭身上了一辆摩的,直奔江宁市汽车站而去。
康钰就看得咬牙切齿,一双小脚狠狠跺了几下地面,握着小粉拳朝叶炳文远去的背影比画了几下,一脸奶凶奶凶的表情。
没办法。
叶炳文也不想抠门,但是身上钱真的不多了,昨天下午全身的五百八十二,置办了锅碗瓢盆后,满打满算还剩下五百二十块钱。
加上刚刚康钰给的六十块,又是五百八十块钱。
可下午还要回趟老家,来回的路费车票是一笔开销,再给母亲姐姐留下五百块,他连过年的钱都没了。
是真的穷啊!
来到车站后,就在门口买了两个烧饼,用油纸包着就上了车,靠在车窗上一边啃着烧饼,一边在脑海中复盘着某些记忆。
上辈子,他调入江宁市局担任副局长时,已经是2003年。
那时候唐云强已经走了,市政府也经历了大换血,后来他又升任局长,成为江宁市公安系统实打实的老一。
所以,叶炳文对于市局的了解,根本不是一点点,而是非常了解。
可以说他不清楚整个九十年代市局每天的日常工作是什么,可他却知道这几年市局发生了哪些重大案件以及事件。
一整个烧饼啃完后,有些噎得慌,叶炳文喝了两口水,调整了下思维,开始回忆市局档案室羁押的八九十年代重大案件。
好巧不巧,这一年市局刑侦支队还真就制造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案子。
而且,还是一起冤假错案。
叶炳文调入市局后,主抓的就是治安刑侦,他太清楚这一起案件所有细枝末节,因为他影响太大了。
如果没记错,就是一支队主抓的案子,案情起因是一辆大巴车的女司机在野外被害,身上钱财之物全被洗劫一空。
正常来讲,碰上这种抢劫杀人案,刑侦队立案后逐步展开调查就行,可偏偏赶上这时候,国家严打最强,从部里到省厅再到地方各个分局,都下了硬性指标。
以往的命案必破,直接提升为限期破案,必须要将破案率给提升上来,否则,从局领导到刑警队都得挨处分,严重了直接削职。
基于这样的高压之下,刑侦警察的破案手法也开始变得简单粗暴起来。
有些落后的地方,刑讯逼供都是小事,有的实在找不到凶手,干脆就开始拉出一些有作奸犯科历史的充当替罪羊。
江宁市公安局刑侦一支队在这起大巴车女司机被杀的案子上,就是这么处理的。
在历经一番调查后,没找到凶手,直接抓获了五名有过小偷小摸经验的男青年,将他们打成了抢劫杀人的凶手,一审后,其中四人直接被判了死刑。
要不是最高法复核案件时,因证据不足没通过,这四个人就真的没命了。
五个嫌疑人历经多次上诉,最终有的被判定无期徒刑,有的被判十五年。
最关键,叶炳文上辈子就算做了市局的副局长,再到局长,他明明知道这个案子有问题,明明知道那五个青年很大可能就是被冤枉的,可仍然将其搁置下来,没有重新立案侦查。
究其原因,就是这里面牵涉着大量的人情世故,以及各方利益。
一起人命案的侦办、审理、再到判决,是整个公检法司系统联合推动的结果。
每个环节后面都涉及一个群体,推翻人家的结果,就是在打人家的脸!
上辈子,叶炳文就算做了局长,也就是个半路上来的官员,复查陈年旧案,这不仅是得罪了同行,同时还连检察院、法院两部门都给否定了,更主要的,主办此案的老领导也给一并得罪。
所以,那时的叶炳文选择了退缩,不去触碰这个烫手山芋。
然而。
命运的齿轮却开玩笑一样又将他推到了这件案子面前,进入市局刑侦一支队,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就是让他直面这起案子本身。
这特么真的很棘手啊!
刚从县城调到市局,跟同事们还没熟悉,上来就要得罪人。
理清楚了这些思路,叶炳文缓缓睁开眼,有些苦涩的笑笑,不经意回头,却发现自己旁边坐着一对母子。
妇女头发凌乱衣衫褴褛,怀里的小男孩估计六七岁,脸蛋都被冻烂了,嘴巴脏兮兮的,就瞪着一双黑眼珠子,直勾勾看着叶炳文手里仅剩的一个烧饼,而且频频咽着口水。
叶炳文愣了下,顺势目光上移,跟男孩母亲四目相对后,妇女不好意思地龇着牙笑笑,又将孩子往怀里拉了拉。
男孩脑袋虽然被扳过去了,可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烧饼,不断地抿着嘴。
“想吃吗?”
叶炳文不由得苦笑一下,顺手将烧饼递了过去,话没说完,就见男孩儿一把将其夺走,二话不说,抱着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妇女都给愣了,很是不好意思地跟叶炳文连连道歉,一再表示感谢。
说话的功夫客车停在了龙海县汽车站内,叶炳文没吱声,笑了笑,将剩下的半瓶水也留给了娘俩儿,扭身便下了车。
他不喜欢做圣母,也不是乐善好施的人,纯粹是因为上一个烧饼给噎到了,这个烧饼有些吃不下才给出去的。
叶炳文历经一辈子悟出来的道理,就是人一定要先保证满足自己的需求后,再去帮助别人,否则,就很蠢。
没有底线没有原则地做好人,只能沦为被蚕食的悲剧。
从车站出来,叫了一辆脚蹬三轮车,拉着自己来到县公安局大院,上了楼,直接跟局里借了一辆车,连跟刑侦队的同事招呼都没打,开着车就直奔老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