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琴靠在椅子靠背上,陷入短暂沉思。
市检察长虽然只是副厅级,可要知道检察院是独立于政府系统之外的,且极具实权性。
眼下公检法正处于变革当中,市政府好不容易将宋永盛从龙海县调过来,安插到市公安局,就是为了能控制住这个执法机关。
下一步,市委市政府就是想用同样的方式方法,再将市检察院、市法院也一并能握在手里。
起码,也要比之前公检法跟市委市政府玩灯下黑要好吧。
可现在这市检察长是从省里空降下来的,就等于市委市政府这边还是没用到自己的人,心里很是没底。
尤其今天一早,市政府刚刚经历了一名老党员跳楼自杀,这对于凤琴影响很大。
恰逢这个节骨眼上,谢庆华的到来,真让人捉摸不透是敌是友。
“江宁市,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思忖片刻后,于凤琴晃了晃脑袋,苦涩一笑:“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说说你吧?”
“我?”
叶炳文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合过眼,足足两天一夜,这会儿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嗯。”
于凤琴一颔首道:“说说你最近的进展,都查到了些什么?”
“都是市公安局的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叶炳文没兴趣的挥挥手,话锋一转道:“倒是今天回来之后,听说江宁发生的一些事儿,恐怕你于市长日子不好过了吧。”
“怎么说?”
于凤琴明知故问地一笑。
叶炳文抿抿嘴,一摊手道:“据我所知,市政府主抓的几个大型工程,今天几乎全停掉了吧?”
“你消息还倒挺灵通的啊。”
“没办法,今天江宁市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想不知道都没不行。”
“那你说说看。”
于凤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这个年轻人接触,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稳重成熟,尤其是看待一些政治问题、社会事件的角度,很犀利,也很客观。
“说什么?”
“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啊。”于凤琴扬着眉毛一笑:“我想听听你的评价。”
“于市长,您可真抬举我。”
叶炳文苦笑道:“论政治水平,别说是我了,我敢说整个江宁市,除了今天空降下来的这位市检察长我摸不透,剩下的没有一个能有你的政治水平。”
“诶唷,我在你心中这么厉害的吗?”
于凤琴一下就乐开了花:“真没想到你叶炳文拍马屁还是很有一套的。”
“……”
叶炳文好不容易说一次真话,还被人嘲笑了,有些郁闷的就要起身:“要是于市长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诶,你看你,到底还是年轻人,一冲动就容易尥蹶子。”
于凤琴带着一种媚眼的感觉嗔了一下:“我呢,是真心想你求教,毕竟,我是局内人,你是局外人。”
“而且叶炳文,咱俩虽然只是第一次打交道,可我相信,你我之间是有这种信任在里面的,对吧?”
“再说了,这些年,雷厉风行的改革,我得罪了多少人我很清楚,也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呢。。”
“所以啊,我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我该怎么做?”
叶炳文坐在椅子上的身子,稍稍有些倾斜,他倒没着急回答,而是用怀疑的眼神审视着市长。
看得出,于凤琴很真诚。
几乎看不出皱纹的那双眼睛带着淡淡笑意,一眨都不眨,眼神里散发着一种对同志之间的殷切希望。
“好!看在你我都是同一个立场上,我就随便胡诌几句啊。”
其实不只是叶炳文,几乎江宁市政府这帮机关领导都是很清楚的,今天大小工程停顿,无非就是冲着于凤琴来的。
都说腐败是经济发展的润滑剂,在此之前,全城大力建设搞得好好的,你于凤琴突然掉头要搞反腐扫黑?这不就是在砸人家的饭碗?
既然如此,那人家肯定得捆绑起来,跟于凤琴、跟市政府唱反调。
就是想让江宁的官老爷看清楚,到底是谁依赖谁?
经济发展没有了大资本的投入拉动,全市老百姓的就业得不到保障,最关键发改委的各项规划也得不到落实,城市发展就会受阻。
毕竟
在此之前,她所有风风火火的改革,都是默许了腐败存在,也依赖着灰色经济的现象。
现在这么一搞,就等于否定了以前那种发展模式,可眼下还真没找到新的建设路线。
所以,于凤琴很是头疼。
叶炳文对于这一点看得很清晰,累了一天,索性就当放松,开始跟于凤琴闲扯篇起来。
……&……
与此同时。
市政府的汇报会结束后,公安局长王强开着车就一路阴沉着脸回了家。
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他只想杀人。
眼下的形势已经越来越清晰,市委市政府、甚至连省里都开始对他们准备进行包围。
一支队张亚东、丁磊人身自由已经被限制了,后面的调查结果可想而知,下一步百分百就是要对他这个市公安局一把手开刀了。
郑凯峰人已经滚到了港岛,这会儿估计正搂着香江小姐双飞呢。
市政法委书记卢生林这两天没露脸,以前称兄道弟的官场这些领导,全都没影了。
王强越想越感觉,史无前例的危机感正在朝自己蔓延。
回到家,人就很烦躁的点了根烟,靠在沙发上思索接下来的反击计划。
他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尤其是面对眼前这种困局。
叮铃铃——
一根烟眼看着抽到烟屁股,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王强沉思,回过神拿起话筒放在耳边。
“喂?”
“王……王局长,您现在在哪儿?我……我来市里了。”
听筒里传来武城县公安局副局长薛文康的声音,语气哆嗦着说:“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我想见见您。”
“?”
王强那极其敏锐的思维,当即听出来了不寻常,拧着眉想了下说道:“你去南城河张店口那儿等我,半小时后到。”
话音一落,王强就撂了电话,跟着摁灭烟头,深吸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从电话里他听出来了薛文康是在害怕。
据他所知,今天早上,薛文康就已经被叶炳文打伤,这时候应该是在住院的,结果大半夜跑来找自己,怎么分析都不是什么好现象。
拿上外套,急匆匆的出了家门,这时候已经接近深夜十点。
从居住的地方到所谓的南城河张店,差不多十二公里,已经相当偏僻了。
这一带早年前是一片砖窑厂,后来因为位置偏僻,交通很不方便,所以几乎全都转移了,徒剩下一片荒凉之地,乱草丛生。
一条护城河年久失修,河道都干涸了,方圆两三里都看不到什么人。
差不多二十五分钟后,王强开着车到了地方,熄了灯后,却没着急下车,而是很警觉地环顾左右。
四周一片荒凉,光线漆黑,冷飕飕的寒风一吹,空气中都发出呜咽声。
过了良久,才看到一人畏畏缩缩的出现了,抻着脑袋,一点点朝王强车前而来,他脖子里还绑着固定脑袋下巴的石膏托架。
“王局长?是你吗?王局长?”
来的人正是薛文康,因为天太黑了,他也看不清车牌号,甚至连什么牌子的车都看不清楚,只能小心翼翼的询问。
王强就在车里呆了片刻,确定周围没什么人之后,才推门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