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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酒局散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在这个还没有夜生活的年代,已经是很晚很晚,酒店外的马路上漆黑一片,只剩下相隔很远的几盏路灯在亮。

    六个人下去了足足七瓶白酒,全是53度的茅台,酒劲上来后,谁都别想清醒。

    叶炳文、魏长民两人各自搀着一名副县长,勾肩搭背地送上车,再三叮嘱司机后,就站在酒店门口,目送车尾灯渐渐消失。

    杏林乡党委书记刘振德和马向远两个人喝得最少,一人最多也就七两,算是最清醒的了。

    “那个,炳文。”

    送走了副县长,这周围也没别人了,刘振德就忍不住咧着一嘴黄牙谄笑着问:“今天这事,真是谢谢你了,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振德刚才在酒桌上是懵的,但能做到乡党委书记的位置,就不是傻子。

    这出了酒店门,冷风一吹,马上就醒悟过来,意识到叶炳文刚才把自己拉出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这就是要让两位副县长以后多提点提点。

    这可是莫大的恩情。

    “刘书记,时间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

    叶炳文满嘴哈着酒气,浅浅一笑,话里有话道:“这天一热,老百姓就敢忙着浇地了,你这杏林乡一把手可不能忘了这事。”

    “知道知道。我……我回去之后,马上就会着手春种的事情。”

    刘振德是彻底醒悟了。

    他听出来叶炳文你的言外之意,是让自己这段时间多踏实跑基层,其他的就等县里的调查。

    “行!回吧。”

    叶炳文抬手叫来了送刘振德来的那名司机,也是杏林乡政府的人。

    一辆灰色捷达,开过来后,刘振德很兴奋地钻了进去,离开时一直隔着车窗挥手,离老远都能看到他那咧着的大黄牙。

    九十年代的乡镇干部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土味,除非是那种空降下来锻炼的,不然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往前倒,他们这岁数,出生时都在1940年左右,那时候黄河泛滥,江宁这一带饿死多少人,像刘振德这种能有点文化的,已经不错了。

    这转眼间,酒店门口,就剩下叶炳文、魏长民、马向远他们三个了。

    魏长民喝得已经直不起身子,从送走副县长,就趴在车前头哇哇狂吐,人都彻底迷惑了。

    瞧着这情况,叶炳文也没办法跟他闲扯几句,干脆就让马向远带着他上车离开。

    叶炳文今晚是就住在这龙海大酒店的,他没司机,又喝多了,哪儿都去不了。

    ……&……

    两辆黑色桑塔纳陆续驶入县委家属院时,刚好凌晨十二点整。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下,车门打开,原本被司机搀扶着的两名副县长,一下车人就跟睡醒了一样,全都精神了,脸上哪儿还有一点醉意。

    梁守刚、陈忠华人手一把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两口,隔着夜色互相看了看,旋即就笑了。

    “梁县长酒量可以啊?”

    “行了,忠华。”

    梁守刚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离开,这楼下就剩下两人了。

    环顾了下县委家属院,静悄悄的一片,县委书记、县长这时候估计都睡了,他们也不担心隔墙有耳什么的。

    “怎么样?困不困?”

    梁守刚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凉亭,笑着道:“要是不困,去那儿唠会儿?”

    “走啊。”

    陈忠华呲溜了下保温杯里的茶水,抬脚就跟了上去。

    县委家属院的这个凉亭,可是有点故事的。

    上次出镜的时候,正是叶炳文去市局求援回来,被赵强等人在国道围堵差点给打死,赵春红就在这个凉亭里威胁县长徐志军,让他帮忙。

    短短两个多月,同一个凉亭,却是不同的人。

    “诶呀,今晚这酒,喝得闷啊。”

    坐在凉亭长椅上后,梁守刚就将水杯放下,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忠华,就一直笑。

    两个人都是副县长,都是要往上爬的,其实说到底就是竞争关系。

    如果放在平时,那真是恨不得对方死。

    “梁县长是嫌今晚这鸿门宴的酒不好喝吧?”

    陈忠华对梁守刚的称呼,直接都是县长,根本没有副字。

    “鸿门宴倒谈不上。”

    梁守刚挥挥手,自嘲一笑道:“只不过,人家这是要咱们做傀儡,陈副县长难道还不明白?”

    “魏长民当上副县长,叶炳文根本不需要找我们,直接告诉徐志军就可以了,他是县长,这点话语权还是有的吧。”

    “再说了,现在整个县公安系统,从局里到各个乡镇派出所,那可都是魏长民的人,那么大的实权,谁敢说不让他上副县长?”

    “所以,只要徐县长在政府班子上一提,没人会拦着。”

    酒桌上喝得都不痛快,都很压抑,这憋了一肚子的话,要是不说,回到家肯定睡不着。

    索性,两人就在这儿好好发个牢骚。

    “谁说不是呢。”

    陈忠华也冷哼一声道:“魏长民兼这个副县长,是正常程序,可叶炳文最后还让这刘振德也上副县长,是几个意思?”

    “魏长民是叶炳文的人,再让刘振德上,这县政府就有两个副县长站在他那边。”

    梁守刚说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忠华:“再加上咱俩,不管谁往上再挪一步,可都是承了他叶炳文的人情。”

    “……”

    陈忠华听完就两眼一瞪,后背就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得脱口而出:“叶炳文是想在龙海县只手遮天啊。”

    “哼!”

    梁守刚赞叹的连连摇头:“我现在才算明白,这叶炳文为什么拼了命的也要扳倒赵家,这是自己想做第二个赵春红啊。”

    “不!梁县长这话不对。”

    陈忠华目光灼灼道:“叶炳文恐怕要比赵春红狠多了。”

    “先不说这个。”

    梁守刚很是牙疼的嗤了一声道:“现在咱们咋办?这刘振德是帮还是不帮。”

    “能不帮吗?”陈忠华没好气道:“咱不帮,叶炳文肯定也会给徐志军提,到时候万一徐志军帮了,咱们没帮,那可是得罪了叶炳文。”

    “副县长就那么几个位置,之前进来了一个邱兆康,后面再加个魏长民,这可就没位置了。”

    梁守刚若有所思地说道:“就算叶炳文真能帮到咱俩,撑死有个人上位,但最多也就腾出来一个副县长的位置,总不能就让给他刘振德吧?”

    “看样子梁县长是给其他局长许了好处啊?”

    陈忠华听出来了另一层意思。

    其实很正常。

    像他们这种分管不同工作的副县长,都有自己的嫡系。

    梁守刚负责的税务、发改、规划、财政金融等各个局,一旦他上了县长,肯定得提拔一两个自己人上来,也就是从这些局长里面选。

    同样,陈忠华负责的农牧林业开发这些,也得提拔。

    否则,那原本的亲信可就会闹情绪,搞不好人家甩手就不干了,别提忠诚不忠诚,鞍前马后为你服务,到头连个一官半职都混不到,谁会跟着?

    然而。

    叶炳文今晚这场酒局,彻底掐死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这副县长的位置都塞了叶炳文的人,等同于是要让他们俩做傀儡啊,这哪里还有什么自己人,全他妈都变成了叶炳文的班底了。

    人不在龙海,却能权倾龙海。

    “呵!你忠华心里头就能舒服?”

    梁守刚嗤笑地看向他:“真要是应了叶炳文,就算咱俩谁做了县长,这刘振德肯定会接替咱俩其中一人的班。”

    “不管是你,还是我吧,只要他刘振德上来了,我这边税务、财政也好,你那边农牧林业也罢,刘振德肯定会想办法换他自己的人。”

    “到时候这个县长,恐怕也就是个摆设了。”

    回想这段时间,两人虽然还都是副县长,上面有书记,也有县长,可那种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是真爽啊。

    谁来巴结的时候,一张张谄媚的嘴脸,让他们见识到了手握大权的爽感,这可是以前跟着赵春红的体会不到的。

    现在好不容易熬垮了一个赵春红,眼看着就能翻身了,结果又他妈跳出来一个叶炳文,彻底掐死了两人想在龙海做土皇帝的小野心。

    “梁县长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叶炳文,明天就去找韩书记,打听他儿子在羊城那边的情况。”

    陈忠华没那么啰嗦,可每次一张口,总能噎死梁守刚。

    这话一说完,就让梁守刚那半醉半醒的酒意,瞬间消失,瞪着两眼震惊地看了过来。

    刚才真是酒劲上了头,全忘了在包厢里承诺的事。

    “这赵春红一倒,韩书记都很少露面了,县委县政府现在还是徐县长说了算。”

    见梁守刚陷入发呆,陈忠华又跟着补充道:“你说,咱俩想跳过叶炳文,去市里找别的关系,行得通吗?”

    很显然,行不通。

    两个人跟赵春红那点勾当,虽然倒谈不上罪该万死的地步,可这也算是个污点。

    赵春红的案子检察院那边已经进入公诉末尾,下个月底就要开庭,这到时候叶炳文再拿出来新证据,重启调查,就够两个人寝食难安了。

    所以。

    想要寻求别的关系来活动晋升路线,那就等于是彻底得罪叶炳文,后果可想而知。

    “哎呀,行了,梁县长……”

    梁守刚是彻底清醒后,是彻底蔫儿了。

    陈忠华意味深长地笑着从长椅上站起身,拧上保温杯的盖子,踱步到梁守刚跟前,重重拍了几下,扭身就摇摇晃晃地离开。

    他这一走,梁守刚就望着他的背影,越看越后悔。

    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屁话?后悔自己没事搁这儿发什么牢骚?

    陈忠华从开始给他的感觉,就很神秘,好像这小子暗中给叶炳文达成了什么协议一样。

    一旦在脑海里形成这个思维后,梁守刚就越发深信不疑。

    甚至,他都一度怀疑,今晚在龙海大酒店发生的一切,都是陈忠华跟叶炳文、魏长民等人商量好的,就自己一个人是被蒙在鼓里。

    “草!”

    可怕的猜想一旦牢固,梁守刚就痛恨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怒骂了一句后,起身就走了,连石桌上的水杯都没拿,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进入后半夜的县委家属院,每栋楼只有楼梯间还亮着灯,就连门岗内的保安都裹着军大衣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