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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冤死者(一)
    林书原道:“没什么,只是一点小毒,等她们把香插好,就是她们毒发身亡之时,还免得她们受圣游香的折磨,算是给她们的报酬吧。”

    夏简离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其余五人,径自走进司马家大门,早有家仆报与司马家族长,所以夏简离才进门就迎面撞见一个两鬓斑白、面皮黝黑的老者,正是司马家族长司马亭。

    司马亭面色凝重,七大家族的族长全在这里了,铁定不是来过年的。

    司马亭问道:“怎么回事?”

    林书原忙道:“去廉贞堂说。”

    廉贞堂是是司马家重地,一般人去不得,其地位与世家的破军堂、陈家的禄存堂等相若。

    司马亭也不多言,领了六人就往廉贞堂去,一路七人没有言语,林书原心里暗暗数着圣游香会在什么时候发作,还得拖住司马亭片刻光阴。

    廉贞堂内,一张长桌对门正摆,司马亭坐了司马家族长宝座,夏简离六人分坐两端,夏简离和林书原坐得离司马亭最近。

    司马家大宅院门口,雪姐和小妍把最后一根黑香插在地上。

    小妍问道:“雪姐,那块贝壳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雪姐道:“在身上,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妍道:“天那么黑,我怕二哥找不到家,我们把贝壳拿出来,二哥看见贝壳的光,就知道家在这里了。”

    雪姐问道:“贝壳会发光?”

    小妍道:“嗯,二哥拿着它的时候就会发光。”

    雪姐将信将疑地掏出漂亮贝壳。

    过了一会儿,雪姐喝问道:“小妍你骗人!说,是不是故意耍我玩的?”

    “不是,我真的看见贝壳发光了,在二哥手里的时候。”说着,小妍抽了抽鼻子,道:“雪姐,有股奇怪的香味,好像是我们插的香。”

    “你又想骗……”学姐还没说出“我”字就忽然闻到了小妍说的那股奇怪的香味。

    说那股香味奇怪,是因为香味中还夹带着一股恶臭,还不及仔细思量,雪姐就觉腹中一痛,像是被刀绞断了肠子一样,而身旁小妍却已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小妍已经痛出了冷汗:“姐,我肚……子……疼。”

    若是此时天光大亮,必能看到雪姐和小妍的七窍已开始流出乌黑色的血。

    雪姐和小妍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小妍说完“疼”字就昏死了过去,雪姐则是多撑了一会儿,在小妍没动静后,她才昏死过去。而现在,若有人看到她们的样子一定会被吓一跳,嘴唇苍白,七窍流出乌黑色的血,双眼翻白,瞪得很大。

    此刻,整个司马家都被一股带着恶臭的奇怪香味笼罩,司马家许多高手早已认出这是林家奇毒圣游香,能把人的五脏六腑化成一滩脓水,尤其是习武之人,内力运得越快,化脓就越快,可如今司马家周围都是圣游香,司马家的人吸入的圣游香何止一点半点?

    司马家的人正乱作一团,忽又有七八十服饰各异的人持刀从四面八方杀进司马家大宅院,什么都不说,挥刀就杀,而司马家的人都受制于圣游香,五脏作痛,越是运功抵抗,越疼得厉害。

    司马家是七大家族之一,实力非同小可,可有心算无心,却也是凶多吉少。

    司马家大院传出的哭喊声犹如鬼哭狼嚎,有人缠斗敌人,转眼被乱刀分尸,也有人五脏化脓水而死,还有人哭嚷着投降,却仍不能让那七八十个杀人恶魔停下屠刀,哪怕只是一会儿。

    廉贞堂,司马亭躺在地上,嘴里咕噜噜地冒着血水,四肢已断,耳目尚明,外边的声声惨叫犹如带倒刺的针,扎进他心里,又拔出来,浑浊的泪水沾湿了花鬓,眼睛却是盯着夏简离。刚才那六个人一起偷袭他的时候,夏简离印在他小腹的一掌看似凶猛,实则没伤到人,反而还消掉了林书原的大部分拳力,为他护住了心脉。

    现在的司马亭任谁看去都是心脉被毁、奄奄一息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骗过五个人的眼睛,他就能活下来!但当他看到林书原向他走来时,他就知道,没机会了!

    夏简离道:“留他一个全尸,毕竟,曾经联手御敌。”

    鬼哭狼嚎声很快就静了下来,那七八十个人翻遍司马家,再未找到一个活口,夏简离长叹一声。

    “走!”

    凶魔退去,此地空余漫天血腥气与遍野的横尸,天依旧很黑,白雪却已不再洁白,风再起,卷得起的是细沙般的粒粒白雪,卷不起的是染透了血色的沉重的雪。

    四

    洛河边,一个冰洞,洞边有一抹鲜血,没有变成暗红色是因为被冻上了。一只小手忽然从冰河中伸出,攀住冰洞边缘,然后,湿漉漉的小问爬了上来。

    小问很冷,浑身乱颤,小脸苍白,犹如死尸,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但神志尚清,此时正一摇一瘸、东倒西歪地朝家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的,很难,却必须走!

    天寒地冻,“路途遥远”,小问不怕;阴森林间,荆棘丛生,小问不怕;天昏地暗,跌倒很疼,小问不怕。闻到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小问怕了;被倒在大院门口的两具尸体绊倒,小问怕了;看到满大院红透了的白雪,小问怕了。

    小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大院走进廉贞堂的,他只知道,他想来这里,他为什么想来这里?这里有什么?有一具尸体,是爷爷的。

    像是知道小问来了,司马亭的尸体咳了一声,咳出的是冒泡的血沫。小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到司马亭身边,伸手想扶,司马亭却说不用。

    司马亭说话很费力,吐完“不用”二字后,竟又咳出几口鲜血,然后他极力忍住血,强说完一段话:“家族信物在我怀里,如意玉饰,传承选中了你,夏,欠个人情。”说完,也不再咳血了,双眼圆睁着,就此气绝。

    “啊!”小问大吼,声如猛兽。

    小问现在廉贞堂前,杨面对着天,大叫道:“我!司马问,对天起誓!一日不取六贼首级祭我司马家各位先辈在天英灵,便一日不回司马大院!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小问走了,怎样来,就怎样走,他只带走了如意玉饰,他没流泪,一滴都没有。

    小问又来到了洛河上的那个冰洞,他是在这里遭贼子暗算,自然也要从这里开始寻仇,他站在冰洞旁边,手里紧握着的如意玉饰忽然射出一道红芒,从小问的眉心钻了进去,然后,小问就直挺挺地掉进了冰河。

    五

    司马大宅院大门口,两具尸体忽然发光了,不,是其中一具尸体手里撰着的贝壳发光了,淡蓝色的光。

    转眼间,雪姐与小妍双眼恢复了神采,而后,泪眼盈眶。她们没死,她们都知道,她们就在一旁看着,只是,她们动不了,她们说不了话,她们就这样看着心爱的人一个个死去,而她们,却是亲手种下那圣游香的人。

    她们看见她们的父亲拼着性命掐灭了一根圣游香,却带着不甘含恨而去,因为掐灭一根圣游香起不了什么作用。

    雪姐和小妍哭了,相拥而哭,她们去了洛河,只找到一个边缘有血迹的冰洞。

    雪姐和小妍是司马家的人,这一夜,月黑,风高,她们很害怕。这一夜,她们的眼睛红了,肿了,疼了。第二天白天和晚上他们把两百零八个亲人的尸身拼接完整;第三天、第四天和第五天她们围着廉贞堂挖了两百零八个坟墓,不大,每一个都刚好容得下一人;第五天夜里她们把两百零八个亲人下葬;第六天她们做了一块墓碑,木的,用红色的血写了十一个字:司马英魂,司马雪、司马妍立。

    其中“司马英魂”、“立”、“司马雪”和“司马妍”分置于上下左右,前二者写得大些。

    十七年后,大雪纷舞,洛河河边荒野处,杂草丛生。

    司马雪和司马妍又站在当年埋尸处旁的廉贞堂,司马家已成废墟,廉贞堂也早已破败不堪,木头雕成墓碑也已被光阴磨成粉末,随风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