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圣背后,古思梦从枯树后转出,低声道:“对不起。”
她忽然低下头,因为她发觉自己在风圣面前抬不起头来,她以为姐姐与风圣相见便能化解心中对风圣的怨恨,所以她留下风圣,结果却闹了个大不欢喜。
风圣道:“你不必愧疚,因为你并没有做错,没有人需要为没有做错的事愧疚。”
古思梦一扫愁容,问道:“陈……陈大哥近来可好。”
风圣忽然发觉自己小看了小梦,她不是来表示愧疚的,而是来打听心上人近况的。
风圣笑道:“他好得很。”
古思梦道:“真的?”
风圣道:“我骗过你吗?”
古思梦咯咯一笑,道:“记得和他说我很想他。”
月鹿山上,古思情站在一个能尽可能看见风圣的地方,看着他下山,离去,直至不见。
二
风圣的衣服破了,而且还很脏,他穿的本是白色衣裳,现在却成了灰色的。
风圣很狼狈也很仓皇,因为后面有人在追他,七个,全都穿月白色长袍。
风圣很快,但后面的人更快,因为风圣是施展轻功身法逃跑,而追他的人却是行运真元飞空追赶。
追风圣的人是穿石仙宗的修士。穿石仙宗是修行道上一个很小的正道修仙门派,正道十大派都再现凡尘世界了,这样的小门派自然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凡尘。
七个修士都掐着指决,白色真元凝成冰针,向着风圣呼啸而去,风圣周边也凝结了一层薄冰,这让他不敢太过用力以免滑倒,害得他的身法慢了许多,但那七个修士总追不上他。
风圣顶着一路“冰针雨”奔逃,大概是因为人有失手,风圣脚下忽然滑了一下,一个修士手快,一个法力凝成的蓝色手掌立时拍在风圣后心。
风圣向前滚了两圈才卸掉那一掌的力道,七个修士已将他围在正中,却并未有所动作,只是封了他的退路。
风圣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环顾四周,哂笑道:“你们不急着杀我,不会是怕了吧?”
七人中,一个短小修士喝道:“告诉我们,你可以死得痛快些!”
风圣忽然笑道:“你们追了我三个时辰难道就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短小修士有些好奇了,问道:“什么问题?”
风圣道:“我虽狼狈,却毫发无伤。”
风圣说到“狈”字时,地下忽然有无数细沙激射而出,七个修士措手不及,顿时就有千余粒细沙嵌进他们体内。
七个修士措手不及的瞬间是风圣的机会,修士大都有真元护体,但风圣是尘世劫的杀手,若对付不了修士的护体真元,他又如何能刺杀修士?
只一瞬间,风圣的掌力震碎了四个修士的体内灵台。
风圣发难一刻,地下忽然有两人跳出,一个手一招,无数细沙转向全部射进一个修士的身体内;另一个挥动黄布包着的长剑,划过两个修士的咽喉,黄布飘然落地,那两个修士喉间才见鲜血喷溅,都睁大眼睛看着那柄未出鞘的五彩缤纷的漂亮长剑,缓缓倒下。
这两人当然就是陈立和世临。
世临反手收剑,跟个得人相助的山寨往似的向风圣拱手笑道:“多谢风大哥援手。”
风圣眼角一跳,问道:“你们有病吗?”
陈立和世临理所当然地齐声道:“没有。”
风圣道:“没病谁会拖着伤重之身去打穿石仙宗的主意?虽然只是一个小门派,但也不是谁想踩就踩的。”
陈立正色道:“我们正是为了治伤才找穿石仙宗麻烦的。”
风圣道:“哦?你们怎么治伤?”
世临道:“司马问留在我们体内的血红色光芒逼不出来,我们的伤势也是越来越重,再这样下去,不用别人动手,我们自己就会不治而亡。”
风圣道:“这和你们找麻烦有什么关系。”
陈立道:“穿石仙宗有一块铁,叫什么玄冰寒铁,我感觉那东西能缓缓我们的伤势,就借来用用。”
风圣笑道:“哈哈,好一个‘借来用用’,难怪人家要找你们拼命,那是人家的镇宗之宝,不活撕了你们才怪!”
不等陈立和世临说话,风圣又道:“你们这个伤,圣教有办法治,不过你们要和我去圣教走一趟才行。”
陈立和世临都沉下声来,细细思量一番。
最后,世临说道:“不必了。”
风圣问道:“怎么,怕我加害你们不成?”
世临道:“这伤我们想用自己的办法解决。”
风圣一笑,不以为意道:“这次你们又欠我一个人情,下次记得还啊。”
说完,他也不再多言,转身朝苍灵诸山东苍龙去了,有些人是不必交待“好自为之”的。
陈立和世临也走了,他们要找个不会被发现的隐秘的地方,仔细看看那块玄冰寒铁有什么神奇之处。
那七个修士的尸身无人掩埋,很快就招来了蚊虫,一道白色流光由远及近飞来,靠近修士尸首化作一个穿月白色长袍的花发老妪。
老妪望着爬满蚊虫的七具尸体,满脸阴沉,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循着风圣留下的痕迹追去。
三
老妪很快就见着了风圣,因为风圣好像在等她,倚着一棵正在抽新芽的杨树旁。她还没仔细打量这个虽狼狈但却风度翩翩的男子,那妖娆的目光就已经扫上她佝偻的身躯了。
老妪心下大怒,她是穿石仙宗的掌门,穿石仙宗虽然是个小门派,却还轮不到一个凡人如此放肆地打量她,她闪身向前,想拿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凡人,好好折磨,谁教他的眼神比女人还要妖娆?
老妪不知道的是,这里离苍灵诸山只有五六里的脚程,所以,她佝偻的身躯忽然变成了好几块,落在地上,摔成一堆拇指大小的碎肉。
身碎是因为她穿过了缠龙丝,纠结成网的缠龙丝。
从碎肉中飘出的似烟非烟的灵魂,一上来就破碎成拇指大小的一堆,缠龙丝的锋利,不仅对有形之物有用,无形的灵魂亦难逃。
风圣看不见老妪破碎的灵魂,因为他连完整的灵魂都看不见,但他知道缠龙丝正在吸收修士的灵魂。
杨树后走出一个人,男人,着棕色熊皮袄,剑眉束发,高大威武,像个猎户。
不止像,这人本就做过猎户,以天下苍生万物为猎物的猎户,天下苍生当然包括修士,所以修士在他眼里是猎物,猎物与猎物的差别只有一个:是否危险?
“东南西北”是刺杀修士的尘世劫,身为尘世劫的杀手怎么不把修士当猎物?
那男子兀自去收拾缠龙丝,风圣却对着那看不出模样的碎肉说道:“一块烂铁而已,怪就怪你太小气吧。”
说完,风圣又扭头冲那个猎户道:“玉凌,还好你来得快,不然我就交待在这里了。”
陈玉凌收拾好了缠龙丝,头也不回一个,就往回走,边走边说道:“我就知道你的运气不好,算上这次,你已经欠我整整一百个人情了。”
风圣当即跟了上去,并肩走向苍灵诸山。风圣笑道:“既然都已经欠了,我就不在意多欠几个。”
陈玉凌道:“我在意,别人的东西你总是不肯欠的,但我的东西,你倒是欠得很心安理得。”
风圣道:“我当然心安理得,你已经欠我两百三十一个人情了,算下来,还是我吃亏了。”
此言一出,陈玉凌顿时不想再谈这件事了,他脸色不变,像是没听到风圣的话似的问道:“你见着她了?”
风圣脸上的嬉笑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黯然,连妖娆的眼睛也都黯然了。
风圣道:“她好像还在生我的气。”
陈玉凌道:“我倒觉得她很奇怪。”
风圣道:“哪里奇怪?”
陈玉凌道:“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非但不谢,反而还记恨上你了,这不奇怪吗?”
风圣道:“这只能说明你不了解他,我所做的那些只是救了她的人,却让她的心受到了十倍,不,百倍、千倍于我的煎熬,终究不是她欠我,而是我对不住她。”
陈玉凌道:“我当然不了解她,如果我了解她,我早就娶她了,哪还轮得到你?还有,你若真的了解她,当年怎么会让他怨恨上你?”
风圣道:“那些债是我爹做下的,他没还完,我接着还,和她没什么关系。”
陈玉凌道:“所以你们才有了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你愿与她白头偕老,她却不愿多看你一眼。”
风圣道:“我不会退,因为我从来没有退过。”
陈玉凌道:“还好我没有这样的心上人,不然就得和你一样进退维谷了。”
风圣脸上忽然泛起了笑意,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小梦的事。
风圣笑道:“你或许就快有了。”
陈玉凌道:“什么?”
风圣道:“小梦叫我给你带一句话。”
陈玉凌问道:“什么话?”
风圣道:“我想你。”这句话的意思当然不是风圣想陈玉凌,而是古思梦想陈玉凌。
风圣才说完,陈玉凌就后悔了,他也许真的就快有心上人了,小梦吗?就是八年前风圣托他救的那个女孩。
陈玉凌忽然想起了八年前那个女孩的样子,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风圣见不得陈玉凌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开口将他的心思拉了回来:“你怎么了?”
陈玉凌道:“她还好吗?”
风圣问道:“谁?”
他知道陈玉凌问的是谁,但他就是想让陈玉凌亲口说出来。
陈玉凌不说话了,良久,才说道:“小梦。”
风圣道:“她啊,好得很,古灵精怪的,你以后要小心。”
陈玉凌道:“能不能见着都还难说,小不小心没有意义。”
风圣道:“你不是我,想见的话就去吧,张堂的饭菜挺好吃的。”
正说着,陈玉凌忽然停下脚步,风圣问道:“怎么了
陈玉凌面色古怪道:“又来了。”
风圣问道:“什么又来了。”
陈玉凌道:“有人闯缠龙丝阵。”
风圣嘴里简直能塞下大白萝卜:“当,当真?”
竟有人能闯缠龙丝阵!若非清楚陈玉凌为人,风圣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
陈玉凌道:“当真,而且他已经闯过几次了,每次来都好像是萧泠打发走的。”
风圣问道:“你怎么知道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