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族并非第一次入侵中天大陆,大约一万五千年前,有一次规模浩大的入侵,进攻到天茂城,才被人族借助坚城挡住。那场战争持续了百年,被人族记述为“百年饥荒”,不堪回首。时至今日,人们仍在努力清除属于“百年饥荒”的残忍记忆。
蚁族此次大规模入侵,仍然是准备十足。
然而,它们没有想到的是,竟被一个完全预料之外的人族少年,统率大军,不断攻陷精心布置的阵地。
它们甚至早已为出征的石敢当老将军准备好了陷阱,单等时机到来,一举斩杀人族的辅国大将军。
“该死的人族,已经攻陷第七道防御阵地。”
“暗探送来消息,此人很可能是天路仙宗被淘汰下山的弟子,叫风铭。”
“可是,军内暗探说是叫金无名,是一个刚入了丙字营的新兵。”
“无论如何,必须该是斩杀他的时候了。地主大人,请允许奴才出战。”
“肃静。”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嘈杂的声音刹那消失,“现在正是人族最气盛之时,纵使正面阻挡,损失极大。立即传令,所有阵地的战士有序撤回到百井森林。我们要借助百井森林的地理优势与强大的工事,让这些人族成为我们的口粮。”
“更重要的是,只要我们撤退,人族内部定会因为功劳分配不均而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并很快陷入混乱,战斗力急剧下降。到那时,就是这次出征人族全部被屠杀的时候了。故而,各部蚁录首领,一定要耐得住寂寞,一定要记住此行的目标不是夺取这些口粮。”
***
风铭敏锐察觉到蚁族大军的撤退迹象,心知大军快要陷入深度疲劳,亦知一旦中断攻击势头,一定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异变。
他指挥若定,以更快的速度追击,死死咬住蚁族的阵线。
“金无名,我观蚁族已有退意,不妨让大家喘口气,再追。”
“以这样的强度,很快要大幅减员。”
胡俊纳与钟文检先后提醒。
风铭瞪了二人一眼,颇有怒意,沉声道:“不得扰乱军心。所有人,必须全力出击。违军令者,斩。”
如果在这种有利的条件下都抗不过去,还能指望这样的战士将来派上大用场?
风铭何尝不知自己所率的队伍,再度脱离主力,可这次人多,不再算得上是孤军深入。
一路缴获,有足够的应急军粮。
现在,只有一条路——向前进。
蚁族首领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选择撤退,年轻的人族将领咬得更紧,使得已得到命令撤退的蚁族陷入混乱。一时间难以重整军容,只得率领近卫兵抢先撤退。就在它要进入百井森林时,林中杀出百骑,挡住去路。
为首一位老将军,面如皓月,美髯至腹,手执银色囚龙棒,朗声大笑,气吞万里如虎。仅此一人,威势已远胜过百万众之大势。
“一万年了,竟让老朽遇上天蚁族,哈哈~”
老将军放声狂笑,蚁族众人所在的空间顿时扭曲起来,一个个像是被捆绑的囚犯。囚龙棒当头砸落,无限变大,竟将眼前所有蚁族镇压在棒下,只见一只只蚂蚁虚影脱离原宿主,像蛆一样附着在囚龙棒上。
风铭听到前方百里外的声音,神魂被震得差点出窍,然而,很多有诡秘的力量灌体,使得七相天宫里的灵气剧烈抖动起来。须臾,心口开始抽搐,渐成一方漩涡,而那天宫里剧烈颤抖的灵气,仿佛觉醒过来,迅速寻觅着汇聚向心口的漩涡。然后,迅速由虚变实。
天元宫?
神意境?
风铭无比错愕,万没有料到百里外传来的声音,助自己直接提升两个品阶,道行深厚许多。
“老将军?”他的脑海里灵光一现,立即下令,“所有人,对蚁族围而不攻,徐徐前进。”
“怎么了?”胡俊纳早已吃不消,勉强支撑着,忽见风铭下令放缓行程,眼里又有了光,“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这次的功劳,我都能混个昭武校尉。哎呀,祖宗显灵了,这口气我终于是坚持了下来。”他又开始喋喋不休。
正在此时,风卷尘沙起,人族主力以气吞山河之势扑来。
风铭及时率军靠边,给主力让道。
主力同样没有杀戮已被合围的蚁族,而是将它们全部制住,用铁链串起来连成一块。
不多时,百余骑仿佛从天而降,为首一位美髯老将军,身材魁梧,将军腹高高隆起,用宽且厚的金蟒腰带束腰。
“辅国大将军……”
胡俊纳与钟文检异口同声,颤声说,紧张的根本说不下去。
“风铭,大将军召见,请速至。”传令兵过来宣道。
风铭立时翻身下马,收好身上的一切兵器,趋步前往辅国大将军,十万分恭敬地拜见。
“文检,他不是叫金无名么?怎么传令官叫他风铭?”
“铭字拆开,可不就是金无名?难道说,他就是不久前追随镇东将军平蛮地的天路仙宗弟子风铭?”
“肯定是。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杀人无数,一颗心都不带颤抖,一双眼波澜不惊。正值天路仙宗选定下任宗主人选之际,被人逼迫离开山门,只得从最残酷的丙字营大兵做起。他一定会是一位好大哥,是那种可以共患难,更可以同富贵的好大哥。这辈子,我跟定他了。”
“你有所不知。天路仙宗宗主冥河与辅国大将军钱骁是好朋友。按理,风铭应该前往北边才对。可是,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石老将军一脉?是不是说他已经与天路仙宗彻底闹翻,决定自立门户?他的能力足够,可要在这世上自立门户,仅凭个人能力是远远不够。如果仅凭武勇,更是不可能走远。他现在是最危险的人物。渡过这一劫,飞黄腾达,自立门户,独霸一方。”
“你觉得他会成功吗?我是有些看不透。像他这样的人,运气太好,城府太深,喜形于色,是成大事的人,也是随时招致灭顶之灾的主。他要是再稳一点就好了。”
“如果不是逼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冒头。你想想,要不是生死危机之际,他可是一直默默无闻的那个。他的问题不在于稳,而在于没有一点点人脉根基,这是致命伤。有些东西是能从战场上捞到,有些则肯定只能在暗箱中运转。”
***
风铭返回,已是麒麟腰带束腰,腰带正中间雕刻着一只银虎,身背虎头弓,箭囊却是空的。
“怎么才是定远将军?这距离平将军还要差四级呀。”胡俊纳识出风铭的勋爵变化,朝钟文检耸耸肩,表示不可理喻。
“想想风将军在蛮地的下场,这已经算是很不错。”钟文检见风铭已走到近前,“恭喜定远将军,贺喜定远将军。”
风铭抢先制止其他人跟着高呼,身轻如燕,跃上马背,传令道:“大军开拔,向铜莲川进发。”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铜莲川,那可是早已废弃的要塞,荒芜人烟,白骨遍地,怪物出没。”
“我不服。我不去那里。”
“此次,我立有军功,我要回去请赏。”
“……”
“全军开拔,随本将立即启程,赶往铜莲川。违令者,斩。”风铭一声令下,声音好似虎啸,大有震惊百里之余威,“真正的战斗,远未到来。难道你们要当逃兵吗?要背着这份天地间最大的耻辱过一辈子吗?还有什么资格与脸面面对将来的子孙后代?”
风铭震慑住十五人,军容很快肃整,向东南方向进发。
铜莲川,乃是中天大陆防御海上危险的古老要塞。只可惜,五千年前,铜莲川被废弃。与之一起的还有金莲川、银莲川、犬神谷三大要塞。
辅国大将军石敢当老将军重新部署,分为四路大军,分别前往四大废弃的要塞。他亲自镇守犬神谷,坐镇中军。他的长子石重燊前往金莲川,养子石嗣渊前往银莲川,非常意外的安排是把铜莲川交给风铭,这名刚被亲自提拔到定远将军的新兵。四路大军,铜莲川方向全是新兵,最弱,但老将军一点不担心。
风铭能看出来,石老将军无意速胜,而是要拖延时间,有意要养寇自重。拖延时间的用意,自然是只有他老人家一人知晓。不难想到,大概还是与当前天龙王朝云谲波诡的局势有直接关系。
哪怕是强如一位辅国老将军,要想真的置身事外,绝无可能的事。
纵使他在世上,一切无忧,可一旦他撒手,子孙后代可怎么办?
真正的高手,从来不是着眼于眼前的棋,而是往后看数代、保数代子孙后代的大棋。
一位辅国老将军积攒下来的人脉根基,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被轻松定义与拿捏。
风铭带兵来到铜莲川,一面指挥众人收拾遍地白骨,一面指挥两个旅的人在靠近海的一面排查放哨。他亲自收拾白骨,这些被遗弃五千年的白骨,此刻正像是在嘲讽后来人,再诅咒后来人的命运比他们还要残十倍。
他在一堆白骨下捡到一个兽皮卷,仍然完好,轻轻展开,全是蝇头小字,全是对话。
“是什么促使我们用这种方式杀戮?”
“是天龙王朝赐予我们的使命,是我们先祖身上流淌的鲜血荣耀,是为子孙后代过上人上人。”
“如果将我们的一切保存下来,包括说过的话,我笃誓那将是一切最愚蠢的大杂汇。后来人会怎么看我们呢?”
“一群有着深信不疑信仰的人,一群将鲜血荣耀寄托在冷酷战场上的人,一群视死如归而灵魂有所安的人。”
“为什么是这样呢?我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所见所闻,它们就像是天道主宰的灵感一现,然后便是无尽苦难的漩涡,谁也逃不出那个漩涡。永远不会。”
“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我?我经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切又是那么多的‘为什么不’。我是死人堆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我知道我很快会死,而我的一生所学没有人传承,我一生的挚爱已成为他人的娇妻。我就像是沙子捏成,终将死去,终将成为天地间的沙粒。”
“……”
风铭一口气读完,将兽皮卷收起,想着这位人族老前辈是多么的多愁善感,人们经常说的死不瞑目,应该就是如此。
“将军,我们发现许多骨头上刻有图案,已全部收集在一起,请将军查验。”
“辛苦。”
风铭跟着来到一堆白骨前,仔细查看白骨上刻的图案,似乎都是武功招式,与修真仙门的道法神通、五行术法及各般奇术,相去极远。一时也难以完全辨认出来,只好吩咐众人,不要轻易照着白骨上的动作练习,以免招致不必要的祸患。
所有的白骨集中后,风铭祭出一张烈火符箓,将白骨焚为灰烬,再祭出一张暴风符箓,将之全部吹散。
铜莲川要寒,很快清理干将。
在风铭的有序调度下,十五个旅有序布置进要塞,严明如何共同进退。
风铭又挑选体质差的人,将之归为军厨,负责大军的一日五餐。
他又部署下去,开垦荒地,采集军粮,节省每口救命的军粮。
一切,很快走上正规。
“石老将军为什么要派你来铜莲川?”大家稍微闲下来,养精蓄锐的差不多了,胡俊纳便追问起这事。
“老将军是不是已经交代了什么?”钟文检接话道,“这可是养寇自重之举。一旦有人追查下来,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风铭时常盯着白骨上的图案,没有理二人的发问。
“是不是王朝出了什么大事?绝对是。石老将军这是想要再进一步,故而选择养寇自重,一来保存自己一脉的绝对实力,二来耐心等待关键时刻的到来。人啊,哪怕到了这把年纪,到了位极人臣的爵位,谁会满足?人之常情。”
“只怕恰恰相反,之前盛传的老皇病危,现在已是好了。老皇最倚重的将军,石老将军绝对算一位。”
“你倒是说上几句话,也好啊。”他二人同时对风铭说道。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不该议论的不要议论。”风铭即使心里有想法,岂能对他二人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辅国大将军兵分四路,分兵把守东边的四大要塞。”
“呃,那老将军的养子石嗣渊,一定会镇守一处要塞,而且应该是银莲川。”
“为什么这么说?”
“金莲川、银莲川、铜莲川、犬神谷,四大要塞,最难守的正是银莲川。在石老将军的栽培人选中,只有他的养子石嗣渊,才是最佳人选。那么,前往金莲川的会是谁呢?羊再举?铁善炆?”
“石重燊!”
“什么?绝无可能。石老将军岂能在此时起用自己的嫡长子,给他人留下攻击的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