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海水,像被装在无垠的钵盂中,不知有谁在推动这钵盂,海水老是无休止地在动荡。跟着洋面起伏的舰队就像巨神随手洒下的一堆纸屑,挣扎着想要靠在一起,但依旧有几艘没做好准备的运输舰掉了队。
舰队旗舰“世宗大王号”劈波斩浪地航行在舰队的最前方。舰桥内鬓边花白的舰队司令举着望远镜,警惕地搜索着前方阴云密布的海面。
他身旁的舰长是个年轻军官,他一脸兴奋站得笔直,重重地行了个军礼之后,字正腔圆地汇报道:
“报告司令!我们在北方各大港口的情报网没有发现任何敌舰出港的迹象,敌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快到他们家门口了!”
司令依旧举着望远镜,没有看他,嘴里淡淡地说道:
“继续严格保持电子静默,这漫天的乌云就是我们最好的伪装,让掉队的运输船自行回港,不要参加接下来的登陆战了!”
“是!”
舰长又是一个重重的军礼,他挥舞手臂的夸张动作搅得衣袖猎猎作响。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微倾着上身,阳刚的面庞上露出娇嗔的羞笑,说道:
“能和前辈一起参加这次祖国历史上伟大的行动,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战斗,就算是献出生命,也绝不损伤前辈和大南岛海军的荣光!”
舰队司令放下了望远镜,侧目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舰长,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说道:
“你要知道,我们的炮口将要对准的是和我们说着同样语言,有着相同血脉的同胞。你要记住,我们是去将他们从独裁者的苦难中拯救出来的,而不是滥杀无辜!”
“是!”
舰长再次站得笔直,声音铿锵地回答道。
舰队司令的目光变得锐利,捏住望远镜的手微微颤抖,他咬着牙说道:
“但是,如果有人胆敢阻拦我们统一半岛的伟大进程,那我也会要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彻底毁灭!”
随着目的地南浦的距离越来越近,舰队进入了一级战备。十几艘战舰在雨雾弥漫的海面上一字排开、全速冲刺,登陆舰队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舰长显得异常亢奋,他双眼放光盯着前方,似乎要以精神之力劈开这漫天的雨雾。
突然,模糊的海天交界处出现了一道在迷雾中断断续续的黑影。就像是一座沉入海中的城市,高楼的最后基层还露在水面上。舰长揉了揉眼睛,一边仔细地斟酌着那若隐若现的黑影,一边问道:
“我们是不是已经抵达南蒲港附近了,我好像看到港口的防波堤了。”
导航军官连连摇头:
“不可能,GPS显示我们距离南浦港还有四十多海里。”
就在此时,一个大浪冲上了甲板,飞溅的海水扑打到了舷窗上,舰桥内一时间什么都看不到了。等飞快摆动的雨刷将舷窗清理干净之后,眼前的景象惊得舰桥里的每一个人都如同被冰封了一般,一动不动。
那根本不是什么防波堤,而是横亘在舰队前方的一支庞大舰队。舰长手忙脚乱地抓起望远镜,还不等他看清楚,又一个浪涌摇得他七歪八扭。他不顾随时可能撞到操作台上的危险,强撑着身子举着望远镜,语无伦次地说着:
“这些军舰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北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军舰!而且他们的军舰根本就没有出港!”
一旁的舰队司令虽然还稳稳地站在指挥岗上,但颤抖的小腿已经暴露了他的慌张。随着舰队以32节的速度冲刺,前方的舰影已经在望远镜里渐渐清晰了起来。平直的甲板,岛状的舰桥,司令情不自禁地念叨:
“那...那是航空母舰!”
他说得没错,那如堤坝一般一字排开的是,北美的七艘尼米兹级、两艘福特级,英伦的两艘伊丽莎白女王级、高卢的戴高乐号、俄国的独苗库兹涅佐夫号以及5艘004级航空母舰。庞大的舰体在浪涌中岿然不动,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闸门般地横亘在南岛舰队的前方。
“减速!舰队全体减速!”舰队司令扭曲着面容发出绝望的哀号。
“这....全世界90%的航母都在这里了...他...他们是想....干什么...难...难道.....他们是为了我们而来的吗?”舰长已经紧张得舌头打结,亢奋的表情早已荡然无存。他现在除了没有哭出声来,怎么看都像个吓坏了的孩子。
舰队司令紧紧捏着扶手,强作镇定下令道:
“北美是我们的盟友,他们没有敌意。打开无线电和雷达,和他们取得联系。”
但无论通讯兵如何呼叫,无线电里始终是一片死寂,仿佛拦住他们去路的是一支幽灵舰队。这时,相控阵雷达嗡嗡的电流声响了起来。舰长询问雷达探测的情况,负责操作雷达的女兵却没有出声。
舰长愤怒的转头看去,只见那画着淡妆的女兵正双手合在嘴前,惊恐万状地碎步后退。舰长几个大步来到操作台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光点如同荨麻疹皮肤的风团一样密集。
“在我们前方,至少...至少有400艘军舰。”舰长声音颤抖着向舰队司令汇报道。
司令身体微微一怔,只觉双腿发软就要瘫软下去。但他毕竟是个几十年的老兵,他强撑着身体站直,缓缓举起了望远镜。
可能是因为此时的雨雾变小了,也可能是双方的距离靠得更近了。舰队司令从望远镜中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在17艘航空母舰的周围,还有呈放射状排开的驱逐舰和护卫舰。她们的数量多得数不胜数,鳞次栉比的桅杆随着波涛左右摇晃,就像大风吹过树林时摇摆的树梢。
“司令,我们应该怎么办!”舰长惊恐地问道。
舰队司令不停吞咽着唾沫,嘴唇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保持自己还能站立上。
突然!浑厚而绵长的汽笛声陡然而至,刚开始只是几艘航母沉闷的汽笛声。但在须臾之间,数百艘战舰的汽笛悉数响起!那沉闷中撕扯着尖啸,如龙吟又似虎啸的巨声肆无忌惮地奔腾在狭窄的海天之间。
“世宗大王号”的舰长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亢奋,甚至连惊慌失措的状态都维持不住了。他无力地瘫倒在雷达操作台前,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堵着自己的耳朵。但那如万军冲锋般的巨响依旧能轻易践踏到他的心里。
霎时间,万号齐鸣的声响消失在了波涛与细雨之中,就像它来的时候那么迅捷。“世宗大王号”舰桥内军官们的耳中却依旧缭绕着刚才的余音,迟迟回不过神来。
“快看!对面有灯光信号!”大副的喊叫声唤醒了众人。
那堵坚不可摧的舰墙正中央的一艘航母上,一盏射灯正对着他们频繁亮起。
“那是摩尔斯代码灯语。”
舰桥里的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灯光信号闪烁和短亮的频率,而灯语的内容简单得都不用记录就能完成翻译。因为整条信息只有一个短语,最寻常,也是最力重千钧的一个短语。
“回家去!”
……
南大西洋的寒风在深夜时刻最为凛冽,今夜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将大洋上马岛那破碎的轮廓勾勒出来。在马岛首府斯坦利港,市政中心前的战争纪念碑前,一场简约而庄重的政权交接仪式正在举行。
纪念碑前的旗杆上,夹杂着南极冰盖气息的寒风搅得那面米字旗猎猎作响。在旗杆下,左右对称地站着两队仪仗士兵。
其中一列仪仗队穿着鲜红的上衣,戴着高高的熊皮帽,他们是英伦皇家近卫团的小伙子们。在他们的身后站着的是一身戎装的王储威廉王子。
而另一队仪仗队只是穿着普通的军礼服,但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熠熠生辉的光芒。潘帕斯国军部司令马约拉元帅正神采奕奕地站在仪仗队的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