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宇心头一紧,失声说道:
“长平!”
随即,又冒着被骂的风险,低声问了句:
“今年是哪一年?”
周成咬牙冷哼道:
“哼!我看你真是摔傻了!这是我秦昭襄王四十七年!”
陈飞宇大惊,虽然他的历史学得不怎么样,但也知道大名鼎鼎的长平之战就发生在这一年。心悸之余,他看到了旗帜上迎风招展的“秦”字,这才放松了些,悻悻沉吟道:
“幸好没有在赵国一方啊!”
周成似乎听到了他的低语,一边转目看向后方,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赵国怎么啦?四十万赵军与我们并肩作战,他们的无当飞军更是制胜法宝。你个小小走卒,有何资格看不起赵军!”
“并肩作战?”
陈飞宇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之时,顺着周成目光看去。这才惊愕地发现,在自己身处的这道长城之后,竟然还有七八道一模一样的长城。
那些翻山越岭的高大城墙如年轮一般,层层叠叠地绵延到山脊之后。而每一道长城之上都是旌旗如林,无数披甲带弩的战士列队其上。
他的目光顺着长城蜿蜒的方向看去,看见在最高的一座山峰的顶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宫殿。此时的阳光正好,但那宫殿却在黑色的砖石和琉璃瓦的覆盖下没有一点富丽堂皇的景象,反而散发着阵阵寒光。
正在此时,斥候骑着快马从城墙上疾驰而过,口中高喊道:
“武安君训话!武安君训话!”
霎时间,脚步声和盔甲片摩擦的声音如锣鼓一般密集。无数士兵穿过暗门从城墙内涌了出来,数道长城之上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站满了士兵。陈飞宇发现,这些士兵的被甲虽略有不同,但都披着相同的斗篷,手里也清一色地拿着同样的弩机。
这时,周成递了一把弩机和两个箭筒过来,说道:
“列阵站好,武安君要训话了。”
陈飞宇一边学着周围人的样子站入队列,一边低声向周成问道:
“伍长,武安君就是人屠白起吗?”
周成狠狠地拽了一把陈飞宇,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人听到之后,才低声呵斥道:
“私自给主帅假名,你不要命啦!”
陈飞宇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不是在看史书,而是身在历史中的一个小卒。他连连道歉之后,周成也没有给他一般见识,指了指那座山巅之上的巨大宫殿,说道:
“不只是武安君白起,还有赵国主将赵奢、齐国主将孙膑、楚国主将项燕、燕国主将乐毅、韩国主将暴鸢、魏国主将庞涓,一会都会在上边为众将士打气。每逢决战之前,联军必有此节。”
陈飞宇闻后一阵凌乱,这些闪耀历史长河的将星,只要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但就在此时,山巅宫殿最大的露台上,徐徐出现了七个人影。他们华丽的铠甲和腰间的长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联军诸将士!尔等自祖辈起,便与敌寇死战,至今已有万年。今又逢此大战,疆场之上素来皆是有敌无我,望诸君向死而生,力战毙敌!”
武安君简短而激昂的讲话,不知通过何种方式回荡在一列列绵长的城墙之上,千万将士们山呼海啸地吼着“向死而生、力战毙敌!”响得山林震动。
陈飞宇恍然大悟,这根本就不是他学过的那段历史,这是一个错乱的时空。他不明白陀螺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但眼下却无法逃离。只能随着千万战士一起喊响了滚雷般的口号,壮着胆子,去迎接武安君口中那场持续了万年的战争。
忽然,陈飞宇看到远处的烽火台上一股狼烟冲天而起,震天的战鼓随之响彻整条长城。各级军校扯起喉咙向自己的队伍下达着口令,士兵们健步如飞地赶往自己的战斗岗位。刚刚还风平浪静的长城,一瞬间如同热油锅里滴了水进去一般,炸裂了开来。
随着轰隆隆的机械声,一根根被放倒在城墙外的尖刺悉数立起。廓台上的重型机械叮当作响地拉弯弩炮的弓臂,城墙之后投石机数丈长的弹臂,正在劳工们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中,被缓缓放倒。
原本似火的骄阳忽然失去了光泽,大地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连空气都冷了几分。陈飞宇抬头一看,一团浓重的乌云不偏不倚地出现在了太阳的位置,将阳光几乎完全罩住。
看着快要黑尽的天幕,陈飞宇焦急地问道:
“我应该做些什么?”
周成一边往那个复杂的弩机里装着箭矢,一边说道:
“跟着我,干掉除了人以外,一切会动的东西!”
陈飞宇看着手里复杂的弩机,根本无从下手。本想再问,一声低沉而绵长的号角声从身后的宫殿里传来。
“去,用火石把火点上!”周成一边呵斥着,一边用下巴指着墙垛上的一个火盆。
陈飞宇大步走到火盆前,当他笨手笨脚地用火石引燃火盆的时候,四处已是火光摇曳。蜿蜒的长城,如同几条火龙盘亘在了山丘之上。
还不等陈飞宇走回周成身边,烽火台上就如打开了装满萤火虫的袋子一般,飘出了无数闪烁着火焰光芒的孔明灯。不消片刻,天地之间就被这无数孔明灯发出的殷殷红光照出了轮廓,每个人的身上、脸上,每一块砖石都像是被涂上了一层鲜血。
周成填上最后一根箭矢之后,搬动了机关,把手中的弩机递给陈飞宇,然后拿过了他手中的弩机。一边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边说道: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战斗,不要害怕。人一害怕身上就有股怪味儿,ta们就专门闻着这种怪味来找你。”
陈飞宇这个航天工程师哪里见过这种生死场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得握紧了手中的弩机,狠狠地点头。
城墙下的树叶忽然发出莎莎的碎声,一阵冰凉的大风紧随而至,墙垛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各种机械运作的轰隆声也在这个时刻戛然而止,整个暗红色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只剩下了丛林的哀鸣声。
周成举起手中弩机,抽动了几下鼻子,低声说道:
“它们来了!别怕,跟紧我!”
陈飞宇也闻到了随风而来的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就像这风是从乱葬岗里吹来的一般。
忽然,一阵嘈杂声打破了这可怖的安静,附近的士兵们似乎都在眺望着城墙外的某处。陈飞宇也转目看去,只见远处的一座瓮城墙头火光剧烈地摆动着。士兵们似乎受到了极度地恐吓,慌张地胡乱奔走,有的甚至直接从数十米高的城墙上纵身而下。
陈飞宇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在孔明灯猩红的红光映衬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悬浮在瓮城的上空几丈高的地方。还不等他头皮的酥麻蔓延到脖颈,但见那黑影剧烈地震颤了一阵,瓮城的火光顿时全灭。
一眨眼的功夫,几声沉闷的轰响混杂着一种从未听过的零碎声音冲耳而入,紧随其后的就是飞散的石头砸入丛林的力拉崩倒之声。此刻的陈飞宇心头又是涌上一阵惊慌,只觉得后怕。还好刚才老周救下了他,如果他在瓮城之中的话,恐怕......
冷汗一滴滴地溅落到地上,陈飞宇抓起身后的披风在脸上一阵胡乱地擦拭。周成一把抓住了它的手腕,低声训斥道:
“吓疯啦!披风不能沾水!”
话音刚落,石块坠入丛林的声音也消失在了这散发着腥味的风中。世界又回到了刚才的平静。但在孔明灯摇曳的红光之下,那座瓮城已经只剩下了残垣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