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带着通过旅行者号获得的数据回到了凤凰号上。在那场人类的武装在顷刻之间就被瓦解的末日决战之前,人类笃定流浪舰队派出一艘孤舰前往太阳系,是为沟通和谈判而来。
因此,当年的社会学家和语言学家花了很大的力气,研发了一套外星语言的译解系统。谁都没有想到,这套在决战之前被看作文明智慧的象征,决战之后沦为人类幼稚与傲慢最具象体现的系统,如今却帮了陈旭的大忙。
战舰的电脑很快将陈旭采集到的数据解译成了冯诺依曼数据体系,数据的内容看起来像是这枚流浪舰队预警探测器的系统日志。
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类科技尚无法理解的名词被译解成了乱码,这一度让陈旭很苦恼。但通过文件的上下级关系,以及其中一些被译解出来的内容,能够大致推测出,这枚在完整状态下可能只有凤凰号1/5大小的预警探测器,有着令人类叹为观止的强悍能力。
除了探测、预警、搜集、分析、通讯这些人类探测器也具备的功能之外,它还曾经储存着给人类带来深重灾难的噬星体。但从其归类的位置来看,噬星体的作用仅仅是用于星际采矿。
而最让陈旭感到惊讶的是,这枚探测器在完整状态下,还具有生命循环系统。虽然他无法从大量的乱码中判断出外星文明的生命特征,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这枚远离主舰队的预警探测器是有人驻守的。
“难怪当年林雨疏可以在流浪舰队还距离地球几光年的距离上,和ta们频繁地联系。原来一直和她通讯的并不是舰队本身,而是这枚距离太阳系不远的预警探测器。”
陈旭一边说着,一边试着打开归类下的子文件,看看能否从其中拼凑出外星文明的真实面貌。但令他失望的是,几乎所有类型的文件都因为缺少文件源无法打开。
“这帮外星老贼倒是挺讲究,备份系统做了镜像处理,没有数据终端连接,就能看到个数据框架,我这上哪儿去找那另外那一半不知所踪的探测器哟!”
陈旭骂骂咧咧地在无法打开的文件上胡乱点击着,但弹出的始终都是错误提示的对话框。就在他准备放弃之时,忽然感觉到了哪儿不对。
按照他对工程学概论的理解,和自己设计系统的原则。多重备份镜像系统是安全冗余的常见手段,但在数据终端撤离之后,备份镜像一般是无法独立运行的,除非有人故意留下了系统的驱动程序。
陈旭立刻检查了拷贝回来的数据总量和解译后的数据量,发现其中有明显的差值。这意味着这些不可打开的文件中,应该至少有一个或者几个是有实质性内容的文件。虽然数据量不大,几乎不可能是视频或者音频文件,但如果是文字的形式,信息量也非常可观。
经过一番枯燥的查找之后,陈旭果然发现了一个被译解为《流浪日志》的文本文件。
“XXXXX年(未考证对方历法系统,无法译解精确时间,推测在万年的数量级)”
看着括号里译解系统地标注出了红色字样,陈旭哼笑道:
“说你们那帮编制这译解系统的老帮菜傻得可笑,你们还挺严谨。”
草草看去,文字的内容应该是驻守在这枚探测器上的人留下的日志。
“总算完成了成年之前的基础系统培训。感谢为我提供基因的父体和母体,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但是因为他们的优良基因,让我可以接受下一轮培训,我有机会成为一名值守预警探测器的哨兵。
相比那些完成基础系统培训,就必须要进入冬眠的同伴来说,这实在是太幸运了。从我记事起,每天就是没完没了的培训,我曾经认为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经历了。冰冷的机器人教官,每天吃着相同合成食物,走过完全一样的生活线路。
当真的看到那些和我一起长大的同伴们被印上编号,排队走向冬眠舱的时候,从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宿舍里的每一颗螺钉都值得告别。
如果没有变化,他们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已经进入尾声了。他们只会再苏醒两次,完成短暂的轮值之后,又会再次进入冬眠。从星历上看,变化就像我们的那传说中的母星一样遥远。
对于我的伙伴们来说,成人礼就几乎等同于葬礼。这是静默文明的铁律,谁都不可能打破。我一定要从选拔中脱颖而出,我不想在冬眠中耗尽一生。”
看到这里,陈旭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他不由得看向了英仙座的方向,从末日决战中冲破星云的远航舰队,此刻仍在默默航行着。
他们的征途在银河系尺度下也不算遥远,但如果目标区域并非理想家园,那他们还将在茫茫宇宙中继续流浪,残酷但别无他选的静默文明也将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我终于从200支分舰队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哨兵。虽然被分配到了主舰队前方2-3光年,最危险也是最艰苦的前沿哨站。我在结束值班之前都不能回到主舰队,也需要进入必要的冬眠期。但相比我那些伙伴们,已经非常幸运了。
我的可支配寿命已经是他们的几十倍了。更何况,在我完成了值班任务之后,可以回到舰队度过十年的无冬眠期。我已经开始忍不住幻想,那将是一段多么美妙的生活。每天都可以醒来,不用担心生命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被燃烧掉。”
接下来一连好几篇日志都非常简短,并且格式几乎完全一致。
“例行检查,探测设备未发现异常,哨站所有功能正常,哨兵身体状态良好。准备进入下一轮休眠期。”
从这些一成不变的日志中,唯一能看出差别的就是那行被打成了乱码的时间标注的变化。虽然无法得知具体的时刻,但陈旭能从中感受到记录者在锋利的时间之矢前的无奈和绝望。
“我被系统提前唤醒了,处于苏醒综合征期间的时候,我还以为发现了危险源。查看通讯命令之后才发现,是主舰队调整了航向。我所在的哨站即将从一个三星系统和一个孤星系统中间,4.2光年的方向穿过。
这不在原来的计划航线上,虽然舰队发来的信息里没有说明调整航向的原因。但我猜得到,应该是周围百光年范围内发现了潜在危险因素。我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告诉我,在宇宙中遇到星球文明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另一支流浪舰队!
这个三星系统和孤星系统看起来都不太可能有文明的迹象,舰队也没有补给计划。我倒是希望能够在这两个星系中有文明存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休无止地把生命耗费在永无止境的设备检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