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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朱如是的春天
    “林青,你到底行不行啊?”

    翰林院内府,王大人携一众同僚围住了准备回家养病的林青,“你确定不再去桃源县走一趟?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许天才被人抢走?”

    “本官可是听说了,陛下的圣旨刚刚被送出去,皇城六部就跟着杀去桃源县了,武灵候紧随其后,龙虎山的老天师和教宗大人也都起了心思。”

    “更离谱的是,就连陛下身边的那位曹公公都有了想法!派着一群小太监去桃源县抢人了,这你受得了吗?你说他一个去了势的阉人跟着凑什么热闹?把人抢回去吟诗唱小曲儿啊?”

    王大人唾沫星子直飞,喷得林青生无可恋。

    小侍读静听半晌,久不见停歇,只能无奈打断,“大人,您忘了,我用过观心术的,许兄他意志坚定,绝不会轻易迷失。”

    王大人瞪了他一眼,“我信得过他,但我信不过官场上的那些老油条啊!为了抢人,他们肯定无所不用其极,威逼利诱之下,难保许天才不会忘记初心,改变立场!”

    听到这里,林青深深看了一眼王大人,他想了想,问道,“大人,一个轻易就会忘记初心,改变立场的人,咱们翰林院,要他干嘛呢?”

    此话一落,翰林院诸官全都愣住了。

    王大人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林青那双纯粹的双眸,想想诸位同僚在朝圣楼下不顾一切献诗的壮举,他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年迈的侍讲学士叹了口气,挥手让大家退到一边。

    林青笑了笑,他轻轻剥开了王大人扯袖的双手,对其恭敬行了一礼,再次说道,“大人,您答应过我的,休沐三天,三天之后,桃源县那边的抢人大战应该就有结果了,到那时,我们一起迎接许兄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在清风斜阳中离去。

    年轻的编修按捺不住性子,忽然跟着小跑了几步,大声喊道,“侍读大人,若是三天之后,他不回来呢?”

    “那就当是一场空欢喜!”

    林青头也不回,摇手远去。

    语气中满是云淡风轻。

    “我怎么感觉,侍读大人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编修挠挠头,盯着林青渐行渐远的背影问道。

    “可能是因为,他踏入六品儒道了吧。”

    王大人感叹一声,随即面露微笑,“朝圣楼下冒死献诗,阴差阳错,竟让他有所突破,呵呵,这份机缘可了不得。”

    六品儒道,修身境,放眼大夏不值一提。

    但问题是,林青他,才二十岁啊。

    王大人记得,书院那位号称年轻一辈儒修第一人的龙游君,刚入修身境时,都已经二十有一了吧?

    这意味着什么?

    王大人笑而不语,原来,翰林院中,早已有了一位天才。

    ……

    桃源县,广陵街。

    刚过正午,街头街尾便已人满为患。

    知县大人请客,免费吃席,一县百姓都来凑个热闹。

    三十几家酒楼全部摆满,十里广陵街上也都外置了桌椅,甭管是谁,随意上桌,今日就是主打一个官民同乐。

    一盘盘名贵菜肴争相上桌,吃的那叫一个痛快,美酒跟着倒满,喝的就是个醉生梦死。

    朱知县稳坐风月酒楼第一桌,饮酒半壶,他已有了八分醉态,不断举着杯子遥敬长街百姓,“诸位,今日喝好,明日再来,后天也别缺席,咱这三天,啥也别干,就是吃喝!所有花销全由本官一人承担!”

    “知县大人威武!”

    广陵街上顿时传来无数欢呼。

    衙门里的人坐了八桌,全在风月酒楼的大厅中,许家父子不受待见,挤在内桌的角落。

    朱知县与民畅饮结束,便回到大厅与诸位同僚继续碰杯。

    喝到兴起时,便彻底没了顾虑,直接点明那首震惊京城的绝品诗文就是其子朱小德所作。

    当然,主要还是受了他这位知县父亲的教导和熏陶。

    要不然绝不会如此有出息。

    一时间,风月酒楼马屁声源源不绝,尤以县衙二把手王县丞最为热切,拍得朱如是那叫一个舒坦,整场都是满面红光。

    “哎呀大人!我就说小德这孩子有出息!随随便便写首诗都能名扬天下,这他要是认真起来,天上的神仙不都得下凡称赞?”

    王县丞举起酒杯来,“我提议,大家再敬知县大人一杯,日后等大人顺势去了京城,咱们想敬都敬不到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把酒倒满,许星牧也不例外。

    他心里膈应,但没办法。

    这感觉就像绿帽子都戴头上了,他还得舔着脸跟人说晚安,主打一个下贱。

    许平生却还趴在桌子上。

    他心里更膈应,一膈应就不爽,一不爽就想喝酒,这不喝着喝着就喝趴下了。

    此刻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起身敬酒了。

    坐在另一桌的雷公忽然眯起了眼,望着醉酒的许平生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本就对上一次的失手耿耿于怀在,若非知县大人多次警告他要冷静,不许再多生事端,只怕他早就摸黑给许家父子宰了,以绝后患。

    隐忍多日,始终找不到借口去整许家父子,今日趁着敬酒的由头,刚好给二人长长记性!

    雷公“啪”一下拍着桌子站起来,握紧腰间大刀走到许平生面前,指着他大喝道,“许伯文!你在这装死呢?大家都站起来敬酒了,就你搞特殊?我数到三,给老子起来!一……”

    “雷大人!我爹他是真醉了!”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横在许平生面前,“这酒我替他喝。”

    雷公瞪了他一眼,“你一个臭衙役搁这摆啥谱呢?还你替他喝,你算哪根葱啊?你他娘的就不配上这个桌!”

    这话一出口,许星牧本能性的握紧双拳,他看了雷公一眼,说道,“既然如此,我带我爹回去。”

    雷公猛一下抽出了大刀,“你可以滚,你爹得留下!来人,取盆凉水来!”

    立马有人去后厨安排,没过一会儿,酒楼老板亲自端着一大盆凉水过来笑呵呵问道,“哪位大人要洗脸?这天气,凉水洗脸那叫一个过瘾啊!”

    雷公狞笑一声,二话不说接过凉水就倒了下去,给酒楼老板吓一哆嗦。

    许星牧神情冰冷,强行上前挡住了一半,但仍有另一半水冲着许平生当头浇下,水花四溅,冰的刺骨,却愣是没给他弄醒,打了个冷颤后又继续趴着昏睡过去。

    “娘的!真是头死猪!”

    雷公骂了声,又喊道,“再整一盆!”

    “我看谁敢动!”

    许星牧突然开口,语出惊人。

    他缓缓抬起了头,水渍自他湿发间落下,滑过眼角和脸颊,让他整个人气质大变,竟多了几分摄人的气场。

    酒楼老板进退两难,急得快冒汗。

    雷公亦是愣神片刻,很快恼羞成怒,正要提刀,许星牧瞪着他,“别让我的忍让变成你嚣张的缘由!雷公!今日这宴席,到底应该给谁摆,你不清楚吗?”

    此话一落,雷公手一抖,破天荒退了半步。

    半醉半醒的朱知县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生怕许星牧胡言乱语,赶忙手指雷公,怒斥道,“放肆!今天大喜的日子,你在这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还不速速退下?”

    他快速走到许星牧身边,关切地擦掉其额角水渍,解释道,“雷公他喝多了,凤麟你莫要怪罪,来,我替他敬你一杯酒,权当是赔罪了!”

    说完他便要举杯,却被许星牧伸手挡下,“大人,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爹已经醉了,我得时刻清醒,这酒喝不了。”

    王县丞眉头一皱,上前斥道,“你小子摆啥谱呢?给你台阶下你就接着,别找不痛快,快喝!”

    “喝你妈!有你说话的份吗?”

    朱知县见许星牧皱起了眉头,赶忙先一步替他消气,指着王县丞劈头就骂,“你他妈脑袋长屁股里去了啊,不知道伯文已经醉了吗?凤麟要是再倒了你来伺候啊?”

    一番话给王县丞怼懵了,“骂我干啥呀?”

    朱知县看了一眼许平生,“要不,先带你爹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我让雷公去你家给你赔礼道歉。”

    他说话时笑眯眯,人畜无害,还带着一丝真诚。

    但许星牧却听出了威胁的味道。

    “也好。”

    许星牧扶起老爹,艰难朝酒楼外走去。

    出门前他冷脸消融,神情恢复了乖巧,回身看着朱知县说道,“大人,京城的那位侍读大人离开桃源县时说,让我过些日子去京城找他,我若没空过去,他便会来找我。他若真来了,我喊您去喝茶啊。”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朱知县和雷公面面相觑,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许家父子的这场闹剧并没有影响到绝大多数人的心情,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借着酒劲,没过多久就将那些不愉快遗忘。

    朱知县也渐渐在众人的敬酒声中再次找到了之前的快乐。

    宴席继续,在腐败中堕落,在堕落中喧嚣。

    在京城圣旨到来的那一刻,达到了高潮。

    “相公!出大事啦!快回衙门吧!”

    坐镇县衙的知县夫人画着浓妆,从衙门里一路飞奔至广陵街,三百斤的身子猛一下扑进了朱知县怀里,差点给他肋骨撞断。

    “夫人,矜持点!”

    朱知县“哎呦”了声,揉着腰子不满道,“诸位同僚都在,百姓们也在看着,你这成何体统?”

    他慢悠悠小酌一口,缓缓吐出一口酒气,这才问道,“出啥事了?这大喜的日子该不会还有人报案吧?”

    知县夫人才不管,她兴奋喊道,“还矜持啥呀!不是报案,是报喜呢!相公,京城来人啦!”

    “什么!”

    朱如是先是一惊,随后大喜,他瞬间失态,急促问道,“这么快!是谁?”

    “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公公!”

    知县夫人生怕别人听不到,声调变得极高,“是带着圣旨来的!”

    “恭喜恭喜!一定是陛下的封赏到了,少爷的委任状应该也在其中!大人,皇恩浩荡,这酒,得多摆三天啊!”

    王县丞抓住机会,赶紧先整两句。

    “得摆!三天不够,再摆十天!”

    朱如是心花怒放,大手一挥,指向衙门,“大家跟我去领旨!一起沾沾喜气!”

    刹那间,广陵街上尘土飞扬。

    桃源县全体官民,浩浩荡荡杀向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