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牧认出来,此人正是东街的林掌柜,叫林福堂,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颇有些钱财,与青龙客栈的海大富并称桃源县二富。
他有一个女儿,叫林婉清,据说常年住在通幽州大伯家,所以许星牧没见过。
方才听王德发所言,这位林掌柜是想把女儿嫁给自己,所以请王德发做媒人。
料想是久无回应,听人说王德发正在青云小舍喝酒,便直接找过来了。
果然,林掌柜很快说道,“王大人,我要是不找您,怕是这辈子都收不到消息了,怎么样?我委托您的事情?”
“这不正主都在这呢吗?你直接问他好了!”
王德发醉眼朦胧,先是指了指许平生,却见其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
无奈只能又指向许星牧,“凤麟,林掌柜盛情难却,你要不就和他家的千金见一面?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你王叔我钱都收了。”
林掌柜其实早已注意到身边站着一人,只是没多做理会,却不想他就是最近那位风头正盛的桃源县才子许凤麟!
“不对啊!许凤麟我是见过几面的,印象中好像没这么壮啊!而且他整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哪像眼前这般丰神俊朗?”
林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翻,“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还有那满腹的才华,配我家婉清,倒也勉强可以。”
“王叔,我真该动身了,要不然天亮前可到不了京城。”
许星牧根本不想搭理林掌柜,此人虽满身富贵气,但长得肥头大耳,模样磕碜,料想他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留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
“贤侄且慢!”
林掌柜一把拽住他,“要去京城是吧?我家有匹良驹,可夜行三千里,穿林过渠,翻山越岭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关键它还会游泳,去京城的路上有几条小河,寻常坐骑只能绕路而行,会耽搁不少时间,但你只要骑着我的良驹,包你随意淌平,如履平地!”
许星牧有些心动,但看到林掌柜那副尊容,顿时冷静了不少。
他礼貌拒绝,“无功不受禄,在下还是骑自己的马来的自在。”
林掌柜急了,直入主题,“贤侄,小女仰慕你的才华久矣,日夜祈求能见到那首绝品奇诗的作者,你就受累见一面吧!无论结果如何,我这做父亲的都算是给了她一个交待。”
许星牧却懒得再说,如今他半只脚已经踏入修行界,内有真劲,力气大的很,就这么轻轻一推,林掌柜便倒在了地上。
但他仍不死心,扑过去抱着许星牧的大腿不撒手,“贤侄啊!你别走啊!就见一面吧!”
“你这人,怎生如此无赖?”
许星牧有些怒了,“再不撒手,我可要踹你了!”
王德发也看不下去了,他斥责道,“老林啊!你这是成何体统啊!凤麟是个体面人,马上就要官拜京城了,你何必还要强人所难?”
拉扯之际,青云小舍的门口忽然又出现了一人,这次竟是一位姑娘,生的那叫一个好看!
她穿着一件雪白色的长裙,清纯之余,更显温婉大方,束腰处是一条浅色的丝带,完美的诠释出了她的腰线美,并衬托出臀部的丰满。
并没有太浓的妆容,只是浅浅的扑着一层粉,便足以让她美得惊心动魄。
而在许星牧看来,即便是那浅浅的一层粉,也是多余,如此美人儿,哪怕只以素颜示人,亦是绝美天仙般的存在。
那眼中似有水光,清亮的犹如夜空中的温月,并不冷淡,只是温柔。
而在望向许星牧的那一刻,这位尘封两世的宅男春心瞬间就被撩拨起来,心里莫名的荡了一下。
没想到青云小舍这等烟花之地,竟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姑娘!...许星牧正动着情,那姑娘却已开口,声音轻柔细腻,似狗尾巴草拂过脸庞,“爹,您怎么在地上待着?”
“爹?”
许星牧浑身一震,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林掌柜,“你女儿?”
“正是小女林婉清!”
似是看出了许星牧眼中的疑惑,林掌柜赶紧说道,“长得随她娘。”
“原来如此!”
许星牧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温和笑容,他将林掌柜扶了起来,拍拍对方衣服上的尘土,轻声道,“林伯,您快起来,我先不走了便是。”
态度变得无比和缓,反而让林掌柜有些不适应。
王德发却已看出许星牧的心思,他笑了笑,“凤麟,怎么说?要不给你们俩单独相处一会儿?年轻人嘛,合不合适,只有交流过才知道。”
他见林掌柜还愣在原地,只得催促了声,“老林,咱俩先出去。”
“就在这谈?我让海大富给我在青龙客栈留了桌子,要不咱去那边?”
林掌柜说完又看了眼林婉清,稍作训斥道,“女孩子家也不知道矜持,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爹您这么长时间不出去,女儿担心您跟人起冲突,所以便想着进来看看。”
林婉清轻声说着,忽然见身侧有一公子哥搂着位青云小舍的姑娘从身旁走过,二人动作亲昵大胆,竟边走边互相抚摸起来,吓得林婉清脸颊通红,赶忙低下头不敢乱看。
真是可爱啊!看这反应应该也还没谈过恋爱!...许星牧上前说道,“林伯,夜色已深,这都过子时了,还是别折腾了,就在这儿吧,一会儿我还要奔赴京城,麻烦您趁现在去把家里那匹良驹牵来。”
许星牧一发话,林掌柜立马执行,拉着王德发就走,中途他还拉了一把许平生,太沉,整不动,索性作罢。
“婉清姑娘你坐这儿。”
许星牧将自己坐过的椅子递过去,待她坐下,自己也找地儿规矩坐好,随后开口就问,“我想知道,请王大人说媒这件事,是你的意思,还是林伯的主意?”
“我向来听我爹的。”
林婉清低着头,耳后都开始红了。
许星牧不免有些失望,但对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是爹听我的。”
似是也在为自己的说话大喘气而感到不好意思,她低眉吐了下舌头,浅笑嫣然。
“可你从没见过我。”
许星牧感觉心跳开始加速,事实上,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相亲。
而且面对的是如此美丽的姑娘。
林婉清鼓起勇气望向他,“但我听过你的诗,我很喜欢。”
许星牧摇摇头,“那也不至于因为一首诗便要嫁给我,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我不想撒谎,确实有。”
林婉清想了想,说道,“大伯时任通幽州六品同知,他也曾代表州府写了一首颂扬诗送往京城,只不过并未通过翰林院的初审。按照陛下的意思,未曾通过初审的诗文作者,等问诗结束后便要问斩。”
“可因为许公子你的那首诗太过惊艳,不仅博得了剑圣大人的好感,使他如约落剑太安城,补齐了惊神阵,而且给大夏朝的读书人带来了诗林崛起的希望。陛下龙颜大悦之下,便特赦了那些未曾通过初审的诗文作者,大伯因此平安无事,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得以官复原职。”
许星牧愣神半晌,苦笑道,“所以你要嫁给我,只是为了报答我间接救了你大伯的恩情?”
林婉清没有否认,她轻声说道,“但我也确实很喜欢你的那首诗,若能嫁给大夏诗林的最后一位诗道天才,我觉得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许星牧盯着她,“你之前没见过我,就不怕我是个丑八怪?”
“我不是很在意另一半的容貌。”
林婉清说道,“而且你一点也不丑。”
话说到这里,便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醉酒的许平生忽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鼾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许星牧站起身来,微笑说道,“既非真心所愿,我又怎好趁人之危?婉清姑娘,以后切莫再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开玩笑。”
林婉清也站了起来,她急道,“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只要你愿意娶,我就愿意嫁。”
“可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只有恩情。”
许星牧说道,“我们无法确定彼此是否合适......在下虽是个糙汉,但说句不害臊的话,对于爱情,我向来抱有着充分美好的幻想。若非两厢情愿,那我宁愿终生不娶。”
这便是他今夜的态度。
也是他自前世延伸过来的爱情信条。
此话一落,林婉清看待许星牧的眼神有些变了。
她没想到,许公子不仅写出的诗文浪漫,对待爱情的态度亦是如此浪漫。
她不禁在想,抛去他对大伯的恩情,把今夜的相聚当成是一次很纯粹的相亲,只论人品相貌和才情,他会不会是自己义无反顾想要嫁的那个人?
正自乱想,许星牧却已背紧行囊准备离去。
“婉清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彼此珍重。”
说完他便推开门,门口是侧耳偷听的林掌柜和王德发。
“贤侄,你听我说......”
林掌柜想要解释,却被许星牧挥手打断,“林伯,您的马?”
“就在门口。”
林掌柜叹了口气,莫名有些遗憾。
虽知自己的女儿是为了报恩才会有今夜的这场会面,显得很有目的性。
但他扪心自问,就算没有这份恩情,凭凤麟贤侄的能力,和未来的成就,难道就不是最佳女婿的人选吗?
他与王德发一起陪着许星牧下楼,那匹良驹正在门口踱步,见主人来了,竟知道主动前蹄跪地,静等主人上来。
“果然是匹良驹!”
许星牧翻身而上,抚摸着马背,笑道,“林伯,这马我先养着,等您有空去了京城,再亲自把它骑回来。”
“爹!这马您不能要了!”
林婉清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她眼眶微红,看样子是哭过。
她看着马背上的许星牧,抽泣着说道,“给女儿当作嫁妆!”
林掌柜一下子愣神了,不知如何回应。
许星牧却笑道,“婉清姑娘,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我记得!你要是对我没有感情,那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适不适合也得相处后才能知道。”
林婉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一改初见时的害羞与矜持,大声说道,“我知道自己亵渎了你心中美好纯粹的爱情,是我不对!但我现在告诉你,不为报恩,不看诗文,只是现在的你,我也愿意嫁!”
许星牧怔住了,“为何?”
林婉清看着他,眸间渐渐泛起水光,“因为你心中的爱情,也是我想要的样子。”
许星牧闻言沉默了很久,他最终说道,“可我即将远赴京城......”
“我可以跟你去!”
“官场险恶,前程未卜,我自己都得如履薄冰,如何能带上你?”
“那我便在桃源县等你回来!”
“可能要很久。”
“我不怕!”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或许接下来的事,只能交给时间。
许星牧最终还是走了。
那匹良驹起步极猛,甚至不给他告别的机会,便已绝尘而去,于夜色中直线前进。
他在策马奔腾的某个时间点,回身遥望着桃源县中那个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倩影,忍不住落下了一滴男儿泪,“我这该死的一切钟情!”
而此时青云小舍门口,许平生不知何时也已经酒醒。
他晃晃悠悠从里面走出,看到门口正和林掌柜说话的王德发,喊道,“老王,凤麟去哪了?”
王德发没理他,心想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儿子走了都不知道。
一个好听的声音却忽然在许平生耳畔响起,“伯父,凤麟他上京城了,看您刚才睡得正沉,没敢打扰。”
许平生扭过头,正看到一脸轻柔笑意的林婉清站在边上。
他也笑了,仍有几分醉态,“这谁家的姑娘呐?长得真俊啊!你认识我家凤麟啊?”
“家父林福堂,东街林氏珠宝堂的掌柜的。”
林婉清说道,“我叫林婉清,是许凤麟未过门的妻子。”
许平生满脸惊恐,“姑娘,可不兴开这个玩笑。”
林婉清也不解释,直接挽着许平生的胳膊就往许家老宅走去,“伯父,咱先回家,我去给您煮杯醒酒茶......”
看到这一幕的王德发轻抚长须,满意的笑了笑,“老林啊,婉清这事儿算成了吧?如此顺利,是不是该加钱?”
“女大不中留啊!”
林掌柜压根不理他,背着双手便往东街晃去。
......
翰林院。
王大人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
他已经收到消息,说六部尚书前半夜已经返回京城了,是跟着老天师的青牛一起回来的。
各部阵营中都没有看到陌生的身影,说明许星牧大概率并未被六部招揽。
这让王大人放心不少。
但老天师那边就不清楚了。
他没有在皇城逗留,而是直接回去了龙虎山天师府,王大人怀疑他是不是把许星牧抢回山门调教了,正四处收集情报确定消息。
教宗大人那边也很可疑。
昨夜回来后便直接去了摘星楼,根本没下来过。
王大人本想找机会上去看看,但他实在是恐高,艰难爬了十几层便又偷偷溜了下来,中途还差点被巡查的将士逮到。
至于曹公公派出去的那群小太监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根本没能走到桃源县,便在半路上被老天师和教宗大人劝返。
倒是武灵候派出去的那位金甲将军秦战问题很大。
所有人都回来了,就他还没现身。
其心可诛!
王大人疑神疑鬼,又想着是不是该去侯爵府看看?
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王大人立马赶往翰林院,第一件事就是问当值的编修,那位许天才有没有来报道?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顿时泄了气,就在府内走来走去,排遣愁绪。
林青三天休沐已过,今日回府里当值,见王大人一副忧心上火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他刚准备上前劝说两句,让其宽心。
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