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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和天子掰手腕!
    天子清丈田亩、普查人口,最多只是让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们伤筋动骨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国子监的出现却让所有人感到不安。

    对官员选拔和晋升之路的掌控,是世家能在朝堂中屹立不朽的原因所在。

    可如今天子却开辟出了一条新的选拔人才的道路,让察举制不再是晋升的唯一途径,这直接触碰到了他们的根本。

    打个比方,如果说朝廷的各种官职是一块大饼,那他们就是围在这块大饼旁边的饕客。

    而分饼的刀子只有一把,那就是晋升之路。

    以前这把刀在他们手里,所以他们可以随意分配这块大饼,只是是谁吃得多谁吃的少的问题而已,大家都能吃饱。

    但国子监的出现代表着第二把分饼的刀出现了,以后想吃饼就由天子来分配。

    最要命的是吃饼的人也变多了,因为饼就这么大,吃饼的人变多,那就得有人饿着,甚至被饿死。

    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崔琰话音落下后,董忠也继续说道:“除了国子监之外,还有一件事也很让人匪夷所思。”

    “我听闻冶造局最近掌握了一种新的造纸术,造出来的纸张不仅质量上乘,而且制造成本也十分低廉。”

    “冶造局还通过一种叫做印刷术的方法,大量印刷书籍,一本书的价格只需要一百钱!”

    在如今这个时代,书的价格是非常高昂的,甚至有“一书百金”的说法。

    一金为一万钱,百金即百万钱。

    即便相对便宜的竹简,也让普通百姓难以承受,而书具体价格因书籍制作方式、材质等因素有所不同。

    拿竹简书籍举例,制作竹简要经过选材、切片、杀青等多道复杂工序,耗材耗时。

    以制作工艺较好、字数较多的竹简书籍来说,一部中等篇幅的可能要耗费几千到上万钱。

    如果是长篇巨著或内容重要、制作精美的,价格可能高达数万钱甚至更高。

    后来蔡伦虽然改进了造纸术,但纸张的产量低,制作工艺也不够成熟,而且读书人普遍对纸的认可度不高,所以纸质书籍的价格比竹简书籍还要高。

    一本质量上乘、装订精美的纸质书籍价格可能在百金左右,即百万钱上下。

    此外专业抄书人报酬也不低,随随便便都需要几百上千钱,若请有学问、有名声的人抄录的话费用则更高。

    一本普通篇幅的抄录书籍,抄录费用可能要三四千钱,如果是请名师大家抄录或书籍内容有特殊要求,价格还会大幅增加。

    所以在如今这个时代,读书都是世家大族子弟们的专属权利,寒门子弟们想读书只能去一些知名的书院学习,或者从老师、朋友、亲戚那里借读。

    至于连寒门都算不上的普通人想要读书,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你们看。”

    董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封皮上印着《诗经》两个大字。

    “这本《诗经》是我在冶造局开的书店里买来的,我只花了一百钱,如果讲价的话能更低!”

    “一百钱啊,装订和誊抄都如此精美的书,居然只要一百钱!”

    “这、这实在是暴殄天物!”

    董忠无不痛心疾首地说道,这种质量的书放在以往的话起码都需要上百金!

    百金是什么概念?

    一个平民给他一辈子时间攒钱都买不了半本!

    可他那日却看见许许多多的平头百姓都在书店里看书买书,那些泥腿子怎么配看这种圣贤书!

    “才一百钱?”

    在场其他各大世家的家主们闻言也震惊了,对印刷术和造纸术的事情他们也有所耳闻,但他们没想到书籍的价格被打到这么低了!

    一本装订精美的《诗经》,居然只要一百钱!

    一百钱对他们来说甚至一杯茶钱都不够,哪怕是普通百姓,狠狠心攒一两个月的钱也能买上一本!

    荀闳有些不敢相信地道:“董公莫不是在说笑吧,怎么可能这么便宜?”

    “这连请人誊抄的费用都不够!”

    董忠不悦道:“我骗你做什么?朝廷开的书店就在北街,你们明日可以自己去看看,里面的书价格都极便宜。”

    “而且我说了,冶造局用的是一种叫印刷术的技术,不是让人动手誊抄。”

    “这种技术就是把字刻在模板上,在模板上刷上墨,跟盖章一样盖在纸上,然后再进行装订。”

    “如此直接省去了誊抄的功夫,一天之内可以印刷出几百上千本书,价格怎么能不便宜?”

    印刷术的原理十分简单,就是跟印章盖印一样,只是此前从来没人想到用这种方法批量印书而已。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纸的造价贵。

    只是如今冶造局改良了造纸术,把造纸的成本给打了下来,搭配上印刷术,书价自然变贱。

    “实在是不可思议……”

    荀闳喃喃自语道,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书的价格能这么便宜,如此以来读书将不再是士族子弟的特权。

    以后岂不是天下人人都读得起书了?

    想到此处,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天下人人都能读得起书,都进入国子监学习,那察举制完全就是名存实亡!

    天子以其他科目选拔人才,不看传统经义,那他们掌握了释经权又有什么用?

    “所以,这件事才是需要我们首先要解决的。”

    “不能任由国子监在这样发展下去了。”

    “要么让陛下停止办学,要么想办法渗透进入国子监,掌控这一新的晋升途径。”

    崔琰做出了总结,神色严肃地道。

    他对国子监的态度就两种。

    要么让它停掉,要么参与其中,用类似于掌控释经权的方式来掌控国子监。

    否则一旦让国子监这条晋升道路稳定下来的话,察举制将会被取缔,他们也将彻底失去立足之本!

    “你嘴上说倒是容易。”

    窦辅冷哼一声,说道:“陛下让郭奉孝主办国子监,可见有多么重视,怎么可能让陛下停止办学?”

    “至于掌控……呵,你以为国子监里的新科和儒学一样?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

    他们之所以能够掌控察举制这条晋升之路,是因为大汉独尊儒术,儒学可以随意进行解读。

    但国子监里的那些学科,数术、工冶、刑律、政治,除了最后一门政治,其余哪一科能够随意解读?

    就连政治,学习的也是如何驭民,如何为官治理一方,而不是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所以想要跟掌控察举制一样掌控国子监这条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强行阻止天子办学就更做不到了,除非他们动用武力……但这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天下刚刚一统,朝廷的兵马是最强盛的时候,他们拿什么去跟天子掰手腕?

    早上造的反,吕布下午领兵赶到,当天晚上他们全族的人头就会被摆到天子的面前,就是这么简单。

    “那就什么都不做好了。”

    崔琰淡淡一笑,随意地说道:“让国子监发展下去也不错,毕竟按照国子监这些新科学习,培养出来的都是对大汉、对朝廷有用的人才。”

    “日后也让咱们族内的子弟进入国子监,跟那群寒门子弟还有泥腿子们竞争,凭本事做官。”

    “窦家主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崔琰看似在询问窦辅,实则话里藏针,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抛弃特权,去跟下面那群人竞争,等于是抛弃家族稳定和繁荣的未来。

    因为真要是公平竞争起来,他们不一定能争得过那群寒门子弟,甚至是泥腿子出身的平民百姓。

    郭嘉、贾诩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们难道不是寒门出身吗?

    可现在照样是大司马、大司徒,是天子最倚重的心腹,他们谁争得过这两人?

    当初天子被袁绍挟持,孤身一人,如果那时候天子拉拢的是他崔琰、是陈琳、是荀谌,他们敢投靠吗?

    他们不敢,但郭嘉敢。

    原因很简单,对于出身寒微的人来说,只要抓住一线希望,就会拼尽全力地去争!去抢!

    这股狠劲是他们这群出身高贵的人所没有的,因为优渥的出身让他们不敢去赌,这就是差距所在!

    崔琰无比清楚这一点!

    窦辅脸色阴晴不定,没有接崔琰的话茬,只是保持沉默,其余众人也都不说话。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但不知可不可行。”

    这时候,陈琳忽然缓缓开口说道。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董忠迫不及待地问道:“孔璋有什么好办法?不妨直说,我等洗耳恭听。”

    不管怎么样,总比一直这样僵着要好。

    陈琳说道:“孝武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我大汉历来也是以孝道和儒家治国。”

    “如今陛下开办国子监,不将儒术经义列入其中,反而以数算、工冶等小道选才,岂不是违背祖宗成法?”

    “我等只要咬死这一点,令诸多学子联名上书,再请大儒辩经,迫使陛下停止开办国子监。”

    “最不济也能让陛下将儒学经义纳入国子监的学习科目之中,并以儒术为主、其余学科为辅。”

    “如此一来,晋升之路依然能被我们把控。”

    陈琳的这一想法一提出来,其余众人们的眼睛全都亮了,崔琰更是不禁拍案叫绝。

    “妙!实在是妙!”

    崔琰一脸惊喜地看着陈琳,说道:“孔璋兄实乃大才也,此计甚好!”

    目前最大的难点就在于天子不再以儒术选人,而是以其他科目选拔人才。

    这一点未必不能反过来利用,只要操作得当,就算不能让国子监停办,也能让儒术再度成为国子监的学习主科!

    这时候审荣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让学子联名上书请命,这有些犯忌讳吧。”

    “以陛下的性格,未必会妥协。”

    天子强硬的性格是人尽皆知的,当初袁绍那么硬气,跟天子对着干,结果怎么样?

    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天子也将袁氏族诛了,就连身为功臣的荀谌也是说杀就杀。

    对于这样一位冷酷帝王,说不害怕是假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天子会做出什么事情。

    “放心,陛下虽然手段强硬,但在这种事上是不会动用武力的,否则便是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崔琰微微一笑,目光炯炯有神,“而且我会去请我老师出山劝诫陛下。”

    沮宗愣了愣,问道:“尊师是?”

    崔琰笑道:“家师乃郑讳玄,其为经学大家,遍注群经,于《诗》、《书》、《礼》、《易》、《春秋》皆有卓见。”

    “其学通古今,义理精深,桃李满天下,学生遍布四海,堪称儒学宗师,孔北海也远远不及。”

    “当初陛下曾让我去请家师出山入仕,但被老师拒绝了。如今陛下轻儒而重小道,若家师得知,定不会束手旁观。”

    崔琰的老师,就是大名鼎鼎的郑玄。

    这位儒学宗师是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大儒,哪怕纵观整个大汉历朝历代,恐怕也只有马融、卢植、以及董仲舒这几位大名鼎鼎的儒学宗师能和其相提并论。

    “是郑先生?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听到郑玄的名号,沮宗大为欣喜,若是这位当世儒坛的执牛耳者出面,天子也不会不给面子!

    董忠也露出了笑容,说道:“那此事就这么敲定了,我们各自下去准备。”

    “诸位,此事关系到我们日后能否继续在朝堂之中立足,万万不能敷衍应对。”

    “个中利害,诸位应该都清楚。”

    这是他们唯一能够和天子打擂台的机会,这次机会要是错过了,日后再想要夺回主动权,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众人皆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就连和崔琰不对付的窦辅也不例外。

    两家的恩怨到底只是他们两家的事情,孰轻孰重他是分得清的。

    众人又简单商议了一番后,就陆续离开了暗室,从崔府后门乘坐马车离开。

    只是在深沉的夜色中,有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然后悄然尾随而上,如飞鸟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