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机厂上万名职工,有水平有技术但不善钻营,勉强只能混个基层管理或班组长的基层骨干何止四十人?
而船机厂这几年效益大滑坡,都有分厂工资发不出来。
不要说普通职工了,相当一部分基层管理、班组长,生活也陷入困境,对高层怨声载道。
张殷彪在分厂锻炼过两年,在总厂技术科工作了四年,又被踢到蓄电池厂工作了四年,他后来是变得玩世不恭,却没有孤立封闭自己。
张殷彪除了为了补贴家庭开销,也偷偷带一些人手接些机械维修之类的私活干外,平时交际的也多是压抑苦闷、苦无出路的基层骨干。
面对令他不敢想象的机遇,张殷彪也不敢随便找些人过来凑数,他稍微整理一下思路,拿起电话先联系平时关系最密切,技术、水平也都过硬的朋友。
张殷彪在电话里也没有说他有可能当筹建组组长的事,只说合资公司计划筹建新厂,需要紧急录用一批基层骨干,让他们过来试试。
面试时间说是安排在下班后,但现在船机厂工作量都严重不饱和,不少人工资都还拖欠着,指望他们遵守劳动纪律也不现实。
接到张殷彪的电话,转眼就四五人直接跑了过来,在行政人事部揪住张殷彪问究竟:“这才多少时间,合资厂这么快就要建分厂大招人啊!我们过来能开多少工资啊?你小子混出息了啊,在合资厂都管招人了,算是吃香喝辣的了,可不能坑我们哥几个啊!”
“你们要是能作为技术骨干招进来,工资肯定一千打底啊!合资公司还能亏了你们啊?”徐琛笑着说道,“不过,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关心薪资多少,而是要在下班前帮张殷彪拉足四十人过来。张殷彪这孙子在电话里没好意思说,他今天下班前要能帮公司招满四十人,他就将担任分厂筹建组组长,也就是以后的分厂厂长!”
徐琛以往与张殷彪私交还是不错的,开始还为张殷彪能被钱少斌推荐进筹建组感到高兴,想着好好提携他一番,不让他再摆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哪里曾想,萧良竟然给张殷彪开出这样的条件,他都怀疑这孙子是不是偷偷去卖菊花了!
不管心里再怎么酸溜溜,徐琛心里也清楚,下班之前还是要尽可能帮张殷彪拉到足够多的人过来参加面试。
说白了,这孙子真要卖了菊花,小萧总一定要让他担任筹备组组长,他玩什么小心思,甚至哪怕袖手旁观,都是给自己埋坑。
而倘若这一切只是小萧总恶意满满的玩笑,最后录用多少人,还不是小萧总一句话的事。
听徐琛这么一说,赶过来的几人顿时就兴奋起来了,捶打张殷彪结实的胸口:“真的?你小子这张臭嘴吃了什么狗屎,就你这水平,能干分厂长?分厂长干你还差不多!”
听大家都说张殷彪臭嘴吃了狗屎,徐琛忍不住一笑。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徐经理开我玩笑呢,”张殷彪忙否认分厂厂长的事,防止以讹传讹,说道,“小萧总、钱厂长只是说我今天要是能帮合资公司录取四十个基层骨干,由我暂时担任筹备组组长,负责前期一些筹备工作。”
“那也牛逼坏了啊!你放心,今天哪怕是坑蒙拐骗,我们也要帮你拉四百人过来面试。我们就不信了,四百个人里挑不出四十个合格的!”众人兴奋叫道,“你这个筹备组组长,今天还干定了!”
“别别别,”张殷彪忙说道,“能有四十来个人过来面试就行了,最多四十一二个人,不要搞滥竽充数。场面闹太大,船机厂那边也难看……”
胡婕还担心张殷彪油嘴滑舌、吊儿郎当的性格,有可能会把事情搞砸,见他还是很认真的对待这件事才稍稍放心,只是心里对萧良的决定还是充满不可思议,他这到底算玩哪一出?
…………
…………
五点钟不到大会议室里就坐满四十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胡婕除了拿出简历表让大家填写,还打算先进行一轮笔试。
“会不会动静太大了,这么做会惊扰到郭晋阳他们吧?”钱少斌走到大会议室的外面,看着会场里坐满人,忍不住担忧的问萧良。
“这个没关系。我们只要不触碰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最多脸皮子颤抖几下。再一个,我们人挖得越狠,他们才有更多的借口推卸责任啊!”
萧良不会跟谁说臭名昭著的江洲集团很可能已经牵涉进来了,很多事情他都得一个人扛住,一个人拿捏住分寸与火候,在钱少斌面前只是笑着说道,
“要是张殷彪找来这四十人都合格,他担任这个筹建组组长,也能服众啊!”
钱少斌是很看好张殷彪的,不然不会推荐他进筹建组。
不过,直接让张殷彪担任筹建组组长,甚至后续还要让他负责分厂的建设,钱少斌又有些患得患失,这个跨度未免太大了吧?
钱少斌苦笑道:“也许有我跟陈学前看着,第一座分厂他勉强能撑下来,但后面可不是一座分厂啊,你要在两年内搞四五十倍的产能扩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能交他去做?”
“如果第一座分厂他能撑下来,那第二、第三座分厂,他为什么不能撑下来?难道不是第一座分厂建设最难吗?”
萧良笑着说道,
“再说,我也不可能将这么大的事,都压他一人肩上。后面的分厂建设,钱叔你始终是总负责。这边中试工作结束,徐戈、孟臻两个人能力也很强,也可以安排跟张殷彪、徐琛组团队——合资厂规模大扩张,管理人员也要大幅度增加了。一开始搞缩减,主要也是看看大家的服从性、配合性如何……”
钱少斌拍了拍额头,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词形容萧良这种做法。
不过,不到一个半月前,将管理岗砍掉三分之二,现在又要大幅度增加管理岗,前后折腾得人心惶惶,却又不得不说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除了三四个人跟郭晋、于春光那边沾亲带故,直接调回船机厂,其他人即便从管理岗刷下来,但表现都还算勤勉,没有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更主要还是被萧良这么狠狠的折腾一下,前面大批人手被调到实验室参与相关工作,以及工厂这边将技术验证、小试、中试掺和到一起做,都没有出现大的反弹声音,所有工作都是高度配合完成。
萧良继续说道:“顾培军那边,我再考虑以什么合适名义参与进来。另外,真正的建厂高手是钱董,可以找他当顾问,有时候真不能太客气!”
“你以前认识张殷彪?”钱少斌好奇的问道。
哪怕后面真正的筹建组团队会很庞大、豪华,哪怕钱少斌他等中试工作结束,会亲自兼领筹建组的组长,但哪怕是让张殷彪接下来两三个月全面负责前期筹备工作,他还是觉得这个决定太大胆了。
他当然更不敢相信萧良只是听到张殷彪在办公室一句戏言,就做这样的决定。
“张殷彪这个人,我肯定有听说过啊。我爸在船机厂工作那么多年,不可能除了钱叔你,其他就没有联系了啊。”为了安抚钱少斌忐忑的心,萧良善意的编谎道。
不过,如果将前世的相识算上,他这也不能算谎言。
前世他、顾培军与张殷彪相识到两千年前后,那时张殷彪已经因打伤程德彪被开除出船机厂有几年了,着手经营一家小蓄电池厂。
萧良后来做电极材料,也主要是跟张殷彪合作。
萧良后来听张殷彪的妻子说他在船机厂时动手打人,是知道程德彪欺负他的一个徒弟仗义出手。
不过,张殷彪跟妻子一直为他者讳,没有细说这段旧事。
而萧良与胡婕在香港相遇时,聊了很多年少时的往事,胡婕也刻意没有提毕业后那几年的人生创伤。
如果不是那几年的创伤,一个高中时期默默喜欢他三年,人到中年异乡相逢,彼此又单身,感觉又那么投契的胡婕,大概就不会悄无声息的离去了吧?
萧良站在大会议室前,透过玻璃窗看着正给面试人员发放笔试考卷的胡婕,看着刘海滑落下来,半掩那张美丽脸庞,心里忍不住为前世发出一声叹息。
郭晋阳、于春光、程德彪这些人还是不能放过啊!
待胡婕、张殷彪将笔试考卷发完,萧良敲了敲窗玻璃,示意他们以及坐在大会议室主席台前监考的陈学前、徐琛,都到外面来说话。
“这次有把握多少人通过面试?”萧良笑着问张殷彪。
“全部通过就真要抢陈厂长的位子,肯定不可能啦,”张殷彪贼兮兮的说道,“希望不要削掉一半。”
萧良笑了笑,说道:“我既然用你,肯定是有人跟我推荐了你。我父亲调去市委之前,在船机厂工作了将近二十年,我妈也在船机厂工作了十二年。除了钱厂长,我肯定还有别的渠道了解到蓄电池厂之前的状况的。”
任用张殷彪,对宿云山能源现有的人事也会造成一定的冲击,甚至就连钱少斌都觉得不可思议、大感意外,所以还是需要给出一个听上去很合理的解释。
哪怕这个解释是编造出来。
徐琛在旁边听了这话,有如释重负,笑着拍了拍张殷彪的肩膀,说道:“我就说你肯定行的,小萧总看人还能看走眼?”
萧良又跟张殷彪说道:
“还有一个用你的原因,就是宿云山能源下一步要快速发展,太缺人才了。船机厂那边呢,很多人怀才不遇,但要他们彻底辞职跳出来,又难免有所犹豫。留在船机厂毕竟还有一个干部身份,跳过来会有怎样的发展,合资公司能不能一直兴旺下去,都是难以预料的事。他们现在听到说你一个车间班组长,在宿云山能源竟然直接能担任新厂筹建组的组长,接下来还有可能担任分厂厂长,相信多少会受到一些鼓舞。”
钱少斌心想,哪里是一点鼓舞,这些都是给点颜色都能上房揭瓦的孙子啊!
“合辙张组长是小萧总千金买的马骨啊?”胡婕忍不住插嘴说道。
说完这话,胡婕就忍不住有些后悔了。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跟萧良是高中同学,在萧良面前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轻佻了?
见张殷彪还是有些忐忑,萧良笑着说道:
“你到底是铁马骨,还是金马骨,我这个千金花出去值不值,肯定还是看你以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