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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官场学
    淳安户房账簿上的记载当然不可能是全部收入。

    账簿上面记的数字,只是用来给外人看的。

    这是明账。

    对这种事胡宗宪三人心中自然是清楚的,他们看账簿主要看的是淳安县衙那么多衙差杂役义勇,养这些人花多少钱。

    这群人没有朝廷俸禄,每个月全指着当地财政自行解决,那么领的多就说明地方富,少自然就是穷。

    管中窥豹。

    当看到杂役每个月可以领八钱银子、衙差领一两二钱银子的时候,胡宗宪三人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这月俸可比他们余姚翻了将近一倍。

    “伯兴治县有方啊。”

    放下账簿,胡宗宪由衷称赞一句。

    陆远呵呵一笑摆手:“汝贞兄过誉了。”

    嘴上说着过誉,可脸上还是露出一分得意。

    “伯兴,快与我等好生说说。”

    “汝贞兄莫急,既然来了,咱们时间多着,怎么说也得让小弟我先尽地主之谊吧。”陆远哈哈一笑:“小弟为三位备了接风宴,咱们回头边吃边聊。”

    接风宴当然是设在自家的酒楼,规格很高,珍馐美味上了一桌又一桌。

    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一张桌子放不下那么多菜,所以凉了就撤掉重新换上不同的菜系。

    简直奢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倘若杜甫在世看到这幅画面,怕是要把陆远几人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谁在乎呢?

    在座的几人没有慈善家,更没有圣人,再者这年头官场险恶,谁不是如履薄冰的活着,能舒坦一日算一日吧。

    “保靖地方和繁荣市井是一体的,治安好市井自然繁荣,市井繁荣治安自然就好。”

    陆远同胡宗宪讲解着自己对治理淳安的一些经验:“无论在哪個地方,上到北京、下到乡野,越是穷山恶水的地方越容易出刁民,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老百姓生活困苦,生活中任何一点东西都要争,哪怕是为了一个铜板都不惜大打出手,而越是富裕的地方,老百姓过的滋润自然就成了顺民,对朝廷、衙门的顺从性就会高,治安自然便好。

    浙江是财税大省,但是这并不代表浙江就全是顺民,处处治安都好;相反因为富庶,所以有权有势者自然要比穷的地方更多,巧取豪夺、仗势欺人者更甚之,好吃懒做、靠着敲诈勒索为生的地痞恶霸也更多。

    那么想要稳定治安,首先就要先铲除掉这些地痞恶霸,要约束住那些仗势欺人纨绔子弟的行为,同时也要规范咱们衙门自身的行为,维护朝廷的威严。

    能做到这一步,治安自然就好了,治安好转,市井榷场便会按照其自身的特性迅速繁荣,官府要做的事便会少去许多,只要引导得当,便可事半功倍。”

    胡宗宪深以为然的点头:“伯兴说的有道理,但是难也难在这第一步上......”

    “汝贞兄。”

    陆远开口打断,这胡宗宪想说什么他都不用猜也知道。

    定然是想说这些个恶霸地痞都是权贵门庭的爪牙,那些个纨绔子弟更无须多言,这些士绅家族利益盘根错节,在当地沆瀣一气,哪里是一个知县能扳倒的?

    诚然这是事实,但过分的强调阻力首先就不对,其次,这桌上还有其他人呢,尤其是胡宗宪自己带来的两人。

    说不准就和曹大为一样是余姚当地的地头蛇,胡宗宪倒苦水,这话听到人家两人耳朵里,自然会怀疑胡宗宪想要对付他们。

    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尽量不要说。

    “没有什么难的,只要汝贞兄和辛县丞、蔡主簿以及贵县的士绅们一体同心,这些困难便不是困难,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乡安定繁荣呢?所以真正的阻力不是这些地痞恶霸,而是咱们这些人之间是不是缺乏了沟通,缺乏了走动,要集思广益,要紧密团结,那么这些问题和困难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陆远已经把话说的很透彻了,如果胡宗宪这都听不懂,那他陆远是真没办法再教。

    这里说的集思广益,可不是大家一起想办法的意思,准确来说应该是集财广益,这就和后面那句紧密团结联系上了。

    看到胡宗宪陷入深思之中,陆远便举起酒杯冲向辛从武、蔡砚二人,微笑道:“两位同僚,小弟敬你们一杯。”

    “不敢当,敬陆知县。”

    陆远接着说道:“二位可能有所不知,我和汝贞兄其实都一样,都是初来乍到,陆某运气好啊,曹县丞和文主簿二人岁长,都对陆某很是照顾,这才让陆某初来乍到就能迅速熟悉淳安的风土人情市貌,所以二位也要对我这位汝贞兄多多支持,陆某在此提前谢过二位了。”

    “陆知县言重,对县尊听令配合乃是我二人为属官的分内之事。”辛、蔡二人喝下酒水,随即又满上举杯对向胡宗宪,表态说道:“日后还望县尊多多教诲。”

    胡宗宪回过神来,也是举起杯子:“二位言重了,日后还望二位鼎力相助,咱们一体同心,上不负朝廷的差事,下不负余姚一十七万百姓。”

    “好!满饮此杯。”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皆是满脸微笑。

    陆远给曹大为、文兴盛二人打了个眼色,两人俱是人精,当即开始打圈劝酒,一来二去就让酒桌的气氛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每个人都是面酣耳热酒意正浓,话也就自然密了起来。

    “都听说了吧,夏阁老倒台,严阁老当首揆了。”

    文兴盛打着酒嗝,聊起了最近官场上最大的政治新闻:“严阁老不得了啊,起起落落终于是笑到了最后,厉害,厉害。”

    “那是因为严阁老深得帝心啊。”蔡砚接着话茬说道:“谁不知道咱们这位严阁老写得一手好青辞,啧啧,怪不得大家都管严阁老叫青辞宰相。”

    “唉,谁不说来着。”文兴盛颇有些看不惯的样子:“谁让人家会写咱们不会写呢,唉,实心国事不如青辞一篇。”

    “我辈之人没背景、没关系,这辈子升迁是无望咯。”

    两人发起了牢骚,继而连胡宗宪都跟着搭了腔。

    话里话外,都对严嵩当上首辅这件事很是不服气。

    还是陆远开口岔上一句。

    “谁有能力谁当首辅”

    “你说,他有什么能力?”

    “能当首辅说明严阁老有能力。”

    几个醉醺醺的汉子都笑了起来。

    虽然陆远说的是废话,可这,恰恰就是官场啊。

    慢慢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