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嘉靖召自己入宫用膳的时候,陆远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严嵩铁定会去找嘉靖打自己的小报告,而嘉靖也一定会向自己施压。
皇帝召见不得不去啊。
陆远跑到礼部的馆舍换了身简单的服饰入宫,这次没有去嘉靖的修道精舍,而是进入大高玄殿中的一处偏殿。
陆远到的时候,美酒佳肴都已经备齐了,除了嘉靖这个正主没到之外,殿内也没有太多的闲人,只有几个侍候的内监。
“陆大人且先稍坐,主子更衣后便来。”
“不敢惊扰圣驾,陆某慢慢等便是。”
殿内只有两张几案,很容易分清君臣,陆远便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安心等着。
他倒是不怕嘉靖给自己摆鸿门宴,要是怕的话就连北京都不来了。
鸿门宴肯定是不可能,但龙门阵是跑不掉的。
言罢先干为敬。
“臣南京吏部尚书陆远,叩见吾皇,请圣躬万安。”
嘉靖展颜大笑,以袖遮面将酒水一饮而尽。
“你我君臣虽只几个月未见,但朕很想念陆卿。”
“不敢。”
再肉麻也得写啊,将来给嘉靖修实录的时候,这内容定是要进史书的。
“朕躬安,陆卿快免礼。”
“谢皇上。”
朕是真想让陆卿入京来,时刻伴朕身旁,为朕分忧解难、匡扶国家。”
嘉靖落座,含笑抬手。
“今日朕于此设宴,是为了答谢陆卿慷慨解囊,替朕重修了精舍。”
等了能有一刻钟的时间,陆远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继而便起身走向殿中,等到嘉靖一露面,立刻下拜。
负责起居注的太监都快写不下去了。
陆远连忙起身,躬腰答话:“臣,伏惟皇帝陛下膺乾纳佑奉天永昌,如日之升万寿长青。”
嘉靖言道:“满朝文武,如陆卿这般忠君体国的没有二人了,可惜啊,陆卿要在南京主持江南考成法的事,此事关乎我大明半壁江山之兴盛,除卿以外,无人再有此才学可以替代,朕心中难受啊。
“侍奉君父也是臣的心愿。”陆远动情道:“若是可以,臣真的想放弃考成法,连日来京,哪怕只是做一个小小的翰林承旨,只要能离着皇上近臣也愿意。”
这里陆远的祝词是礼法要求的正式祝词,所以没有喊皇上而叫皇帝陛下。
一听这话,陆远也不再客气,见到嘉靖动筷,立马开动。
“陆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知道的。”嘉靖连连点头,同时抬手端起酒杯:“朕薄酒一杯,感谢陆卿为国操劳。”
“能得帝心垂爱,臣不胜荣幸。”陆远起身回座,欠身答话。
“陆卿快坐,咱们君臣二人今日闲话家常,不必如此严肃拘礼,放开了吃,尽情的喝,便是偶有失礼之处,朕也绝不会怪罪。”
第一口菜下肚,陆远的眉头就扬了起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萦绕心头。
这個时候嘉靖也开了口。
“当年陆卿在翰林院读学,在北京呆了三年,所以朕就派司礼监去问了问,得知陆卿那三年时间最喜京城兴丰楼的菜,所以为陆卿准备的这一桌菜都是兴丰楼的厨子做出来的,那么多年厨子都没换,陆卿觉得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吗。”
陆远举着筷子的手悬停空中,两个呼吸的功夫双目垂泪。
“皇上,臣、臣”
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几难开口。
黄锦见状赶忙拿起一块丝巾走到陆远身前递上,嘴里说道:“陆少傅,奴婢陪伴主子几十年了,从没见过主子如此这般的关心过谁,就连几位皇子王爷也不如您这般让主子上心。
为了今晚能让陆少傅您吃的好,奴婢和司礼监上上下下几百号太监可是快跑断了腿才打听到您喜欢吃什么,主子下了死命令,要是让陆少傅您吃不好,奴婢这些人都得挨板子。”
陆远没有答话,只是一个劲的哭。
只能先哭着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嘉靖那么给面子,自己后面该怎么应对。
可惜自己岁数太年轻了,要是六七十岁,完全可以借着这激动的心情直接晕过去。
嘉靖也是时候的又唱了一句双簧。
“黄锦,你这奴才说什么呢,是想着在朕和陆卿家的面前邀功吗。”
“奴婢不敢。”
“陆卿为了朕和国家操心劳力,朕不过是让你们为陆卿家准备一桌饭菜还值得你拿出来说道吗,自己掌嘴。”
陆远没法继续哭了,赶忙开口拦住。
“皇上对臣的恩德臣此生粉身难报,黄公公也是一心一意为了皇上、为了臣尽心尽力的去做,若是再责怪黄公公,那臣怕是要生生内疚死了。”
君臣两人一番作秀结束,嘉靖也开始逐渐将话题向着正事上引。
“这次朕特意让陆卿来京的原因,袁亨向陆卿说过了吧。”
“说了。”陆远擦干眼泪,言道:“听袁公公说,皇上想要开海。”
嘉靖摇头道:“不是朕想要开海,而是这段时间严阁老他们三番四次的上疏谈及开海的事,既然内阁有这个意思,朕便考虑一下,但朕对这种事情不太懂,便想着将陆卿召入京来,让你们在一起商量商量。”
对嘉靖这种说辞陆远是一点都不意外。
无论遇到什么事,先把自己摘出去准没错。
因此陆远顺势言道:“这件事臣和严阁老他们也都聊过了。”
“是吗,聊的怎么样?”
“除了严阁老外,其他三位阁老的意思是再议议,不能着急。”
陆远一张嘴便也将自己给摘了出去。
对此嘉靖当然不满意,他继续问道:“那么陆卿的看法呢,开海这件事陆卿是支持还是反对?”
终于来了!
这一刻整个殿内似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虽说每个人仍然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内官监的太监也在侍候着,但陆远还是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的身上。
“臣,当然是支持开海的。”
陆远打破了沉默,嘉靖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不过。”陆远的话锋一转:“开海不单单只是为了做生意、做买卖,开海关联着我大明朝上上下下各种事,不敢不慎重。”
“陆卿家口中说的上上下下各种事,都是哪些事?”
嘉靖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也让陆远不由自主微皱眉头。
这种话,该怎么回答呢?
(本章完)